教授太太说：“鱼买来了吗？”

二圆也有亲戚朋友，常常互相来往，发生什么事情时，便照轻重情分送礼帮会。这时还不回来，就因为到一个亲属家贺喜去了。

这厨十分受窘，嚅嚅嗫嗫，不知所措。因为听到有客，就望了我一，似乎要我说一句话。我心里正想：我今天一句话也不说，看看这三个人怎么办。

二

教授说：“想到这里事，就不能说谎。”

下午一钟，上东门边街上一家小小屋里，有个男（有乡下人的像貌），坐到一张短结实的木椅上，昂起那颗颅，了很久的丽牌香烟，唱了一会革命歌，了一会哨。他在很有耐心的等候一个女人，女人名字叫二圆。

这女人如一般××地方边街接客的妇人，说话时把略略向右边一偏，照习气把髻团成一个大饼，懒懒的贴到后颈窝，眉用人工扯得细长成一条线，一双短短的手上四颗镀金戒指，穿的常是印洋布衣服，照行风气大袖低领，衣襟上长悬挂一串牙签挖耳，上长悬挂一把钥匙和到一串白铜制钱。会唱三五十个曲，客来时就选所听的曲随意唱着。凡是行的军歌，革命歌，党歌，无一不能上。从那个元气十足的咙里，唱什么时，字音不糊，常常得到许多在行的人称赞。照××地方规矩，从军界中接来熟客，每一个整夜，连同宵夜酒面杂项，两块钱就可以全打发了事。从这个数目上，二圆则可以得到五钱。有时遇到横蛮人，走来房里一坐，大模大样的吃烟剥瓜，以后还一定得把所要作的事完全作过，到后开了门脚跑了，光着睡在床上的二圆，震于威势，抱了委屈，就拥了被大声哭着，用手到脯上，让那双刚才不久还无耻的放光的睛，泻无量屈辱的泪。一直等到坐在床边的老娘，从那张瘪的中，把所有用为诅咒男的话语同一切安的话说尽，二圆就心里想想“当真是被狗咬了一，”于是才披了衣爬起床来，光着下坐到那床边白木桶上面去。每逢一个宽大膛压到她膛上时，她照例是快乐的，可是为什么这件事也有泪的时候？没有什么理，一切都成为习惯，已经不知有多久，这件事都得钱才行：若是霸蛮不讲规矩，她们如何吃饭？如何送房租？如何缴警捐？

年青男等候了很久，还不见到二圆回来，望到坐在屋角较暗的妇人，正想说话。这是一个瘪皱缩了的老妇人，一很小，似乎再缩小下去就会消灭的样。这时正因为里了一小粒冰糖，闭着双目，坐在一个用大木桶改造而成的靠椅上，如一只垂死的母狗，半天来丝毫不动。远正听到什么人家还愿，角打鼓，声音十分动人。那妇人似乎忽然想到派去喊叫二圆的五桂丫，一定留到人家法事的场坪里观看闹，把一切正经事都忘掉了，就睁开了那双小小枯槁的睛，从天窗上望望天气，又偷偷的瞅了一下那个年青的客人。她原来还是活的，她那神气，是虽为上天所弃却不自弃的下神气。

“买来了。”

妇人说：“我听人说你们杀人可以取胆，多少大爷都说过！

二圆是一个大脚大手脸宽宽的年纪十九岁的女人。象她那样，许多人都知是津市的特产。凡明白这个地方妇人的，就相信这些妇人每一夜陪到一个陌生男什么丑事情，一颗心仍然永远不会变坏。一切折磨也不能使这个制家伙损毁什么，她的原是仿照到一畜生造成的。一株下贱的树，象杨柳那东西，丢到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生枝发叶，能从一切沃的土壤里取养料，这个××的婊，就从她的营业上得到养料。这女人全壮实如母，力弥满如公猪，平常时节不知忧愁，放时节就不知羞耻。

“我以为你同人吵架抓到衙门去了，”教授太太说着，显然想把空气缓和下来。可是望到先生神气，知先生脾气，厨不说实话，明天就又得打发走路，所以赶忙接着又说：“清，这一天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全告给先生，不能隐瞒。”

那男说：“我也告过你，若果你要的是胆，二圆要的是心，就叫二圆用刀杀了我，一切都在这里！你可以从我膛里掏那个胆，二圆可以从我膛掏那颗心，我告诉你作的事，为什么不勒迫到二圆下我的手？”

“大爷，”那妇人声音象从大瓮中响着的一回声“我告诉你我要的那个东西，怎么总得不到。”

妇人把手掏了中的冰糖狡猾的噫着气。“你装不明白，你装忘记。”

关于警察捐，她们敢欠账么？谁都知，这不是账，这是不能说情的。

“你要什么？”

一来我就告你，到我这里事，第一是不许说谎。你第一天就这样，让我们饿了一顿。我等你的菜请客！什么鬼把你留住这样久？你若还打量在我这里事，全为我说来。”

稍稍过了一会，沉静了一会，于是这厨一面向门边退去，俨然预备逃走的样，一面说着下面的事情，教授太太不喜听这些案，走卧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