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识即罪恶

我本来是一个四平八稳，给小酒馆打杂，混一口安稳饭吃的人，不幸认得几个字，受了新文化运动的影响，想求起智识来了。

那时我在乡下，很为猪羊不平；心里想，虽然苦，倘也如niuma一样，可以有一件别的用，那就免得专以卖rou见长了。然而猪羊满脸呆气，终生胡涂，实在除了保持现状之外，没有别的法。所以，诚然，智识是要jin的！

于是我跑到北京，拜老师，求智识。地球是圆的。元质〔２〕有七十多zhong。ｘ＋ｙ＝ｚ。闻所未闻，虽然难，却也以为是人所应该知dao的事。

有一天，看见一zhong日报，却又将我的确信打破了。报上有一位虚无哲学家说：智识是罪恶，赃wu〔３〕…。虚无哲学，多大的权威呵，而说dao智识是罪恶。我的智识虽然少，而确实是智识，这倒反而坑了我了。我于是请教老师去。老师dao：“呸，你懒得用功，便胡说，走！”

我想：“老师贪图束*罢。智识倒也还不如没有的稳当，可惜粘在我脑里，立刻抛不去，我赶快忘了他罢。”然而迟了。因为这一夜里，我已经死了。

半夜，我躺在公寓的床上，忽而走进两个东西来，一个“活无常”一个“死有分”〔４〕。但我却并不诧异，因为他们正如城隍庙里塑着的一般。然而跟在后面的两个怪wu，却使我吓得失声，因为并非niutouma面〔５〕，而却是羊面猪tou！我便悟到，niuma还太聪明，犯了罪，换上这诸公了，这可见智识是罪恶…。我没有想完，猪tou便用嘴将我一拱，我于是立刻跌入yin府里，用不着久等烧车ma。

到过yin间的前辈先生多说，yin府的大门是有匾额和对联的，我留心看时，却没有，只见大堂上坐着一位阎罗王。希奇，他便是我的隔bi的大富豪朱朗翁。大约钱是shen外之wu，带不到yin间的，所以一死便成为清白鬼了，只是不知dao怎么又zuo了大官。他只穿一件极俭朴的爱国布的龙袍，但那龙颜却比活的时候胖得多了。

“你有智识么？”朗翁脸上毫无表情的问。

“没…”我是记得虚无哲学家的话的，所以这样答。“说没有便是有——带去！”

我刚想：yin府里的dao理真奇怪…却又被羊角一叉，跌chu阎罗殿去了。

其时跌在一坐城池里，其中都是青砖绿门的房屋，门ding上大抵是洋灰zuo的两个所谓狮子，门外面都挂一块招牌。倘在yang间，每一所机关外总挂五六块牌，这里却只一块，足见地pi的宽裕了。这瞬息间，我又被一位手执钢叉的猪tou夜叉用鼻子拱进一间屋子里去，外面有牌额是：“油豆hua跌小地狱”

进得里面，却是一望无边的平地，满铺了白豆拌着桐油。只见无数的人在这上面跌倒又起来，起来又跌倒。我也接连的摔了十二jiao，tou上长chu许多疙瘩来。但也有竟在门口坐着躺着，不想爬起，虽然浸得油汪汪的，却毫无一个疙瘩的人，可惜我去问他，他们都瞠着yan不说话。我不知dao他们是不听见呢还是不懂，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