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不敢惹四虎子。一来因为他俩平日的感情,二来因为四虎子拿着他的短处。
“咱哥俩问你,”他还用着几年前的言语“上海在哪儿?”“上海?离天津不远!”
“你不知道,结了,完了!”
“不知道又怎样呢?”四虎子反攻。
“等我拿国文去,”天赐转了弯。
“没人爱看你的臭国文!我问你,下雨的时候,谁把你背回来?说!”
“咱哥俩呀!”天赐折溜子,知道下大雨要没人背着是危险的。
“结了,完了,”四虎子故意的学着敌人的用语。“少跟我耍刺儿;不高兴,背着背着一撒手,扔在河里喂了王八,我才不管什么毕业不毕业!上海在哪儿喽,瞎扯臊!”“那反正,反正,结了!”天赐窝了回去。
“别长习气,蒜大的孩子!”
“你才是蒜,独头蒜,蒜苗!”
“去,一边去,不用理我!”
“偏理你!”天赐过去抓四虎子的痒痒肉,四虎子也不笑。天赐没脸,可是知道四虎子没真生气,也心中承认自己是有点装蒜。他从此不再对四虎子施展学问,表示身分。他得真诚的拿四虎子当作朋友。四虎子晓得他的一切。真毕业了。开毕业会这天,天赐极兴奋。穿上了新皮鞋,胸袋上卡住了一转就出铅的笔。走路很用力,为是增高皮鞋的响声;可惜拐子脚,两脚尖常往一块碰,把鞋尖的皮子碰毛了两小块。一边催妈,一边催爸,去看会。他没觉到学校给了他什么,可是他今天特别的爱学校,学校今天给他文凭——连爸都没得过!四虎子在门口又向他吐了吐舌头。
同班的学友也都打扮的很整齐,差不多都穿着皮鞋,彼此听着皮底子的响声。八棱脑袋的虽然又留级,也穿上皮鞋,看别人毕业仿佛是他的最大快乐。级长——一个小白胖子——拿着张纸,看看,嘴里咕唧咕唧,又看看,又仰头咕唧,脸上一红一白的;他预备“答词”呢。天赐领着妈爸去看成绩。爸看见他的作文——七十五分。
“写的还可以?”妈低声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