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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单桅船在海上(3/10)

,倒背着胳膊,歪着头,张大了眼睛,扬起了眉毛,嘴角上挂着一个介乎尊敬与嘲笑之间的好奇的笑容。

不是因为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就是因为已经觉到背后有人,老头儿一面注视天空,一面嘟嘟囔囔地说:“近百年来,计算赤经的子午线上有四颗星:北极星,仙后星,仙女星和飞马座的壁宿星。可是现在一颗也看不见。”

他机械地一句接一句地讲着,嘴里半截肚里半截,含糊不清,一出嘴唇就听不清了,看样子,他好像不愿意讲似的。自言自语是精神之火的轻烟。

船主打断了他的话:“老爷…”

老头儿想得出了神,也许是有点聋,他接着说:“星斗少,而风又太大。风时常离开自己的轨道,扑到海岸上去,而且是垂直扑下来的。这是因为陆地上比海上热。陆地上空气轻。海上浓重的空气于是就流到陆地上去弥补空隙。这就是高空四面八方的风都吹向陆地的缘故。必须在计算出来的纬度和猜想出来的纬度之间抢风行驶。只要观测出来的纬度跟猜想出来的纬度的差别,每三分钟不超过十海里,或者每四分钟不超过二十海里,我们的航路就没有问题。”

船主鞠了一躬,可是老头儿没有看见。老头儿穿的那件衣服,好像牛津大学或者格廷根大学教授的长袍,一副傲岸倔强的姿态,动也不动。像一位鉴定波涛和人类的专家似的,他在观察海洋,研究海狼,仿佛他在要求喧腾的海狼给他发言的机会,好教它们学点东西似的。他是教师,也是预言家,好像深渊的巫师。

他自言自语地说下去,也许是有意说给别人听的吧。

“如果舵柄是一只舵轮的话,我们还可以斗它一下。如果船速是每小时四海里,在舵轮上加十五公斤的力量,船行时就会产生十五万公斤的效力。如果把缆索多绕两圈,效力还要大。”

船主又鞠了一躬,说:“老爷…”

老头儿的身体没有动,只回过头来,瞪着眼睛望着他。

“叫我博士好了。”

“博士先生,我是船主。”

“唔,”“博士”说

博士(我们以后就这样称呼他吧)似乎愿意讲话了:“船主,有英国的八分仪么?”

“没有。”

“没有英国的八分仪,你就根本不能测定高度。”

“远在英国的八分仪以前,巴斯克人就测量高度了,”船主回答说。

“注意逆帆。”

“必要时我放松帆索。”

“你测量过船的速度吗?”

“测量过。”

“什么时候?”

“刚才。”

“怎么测量的?”

“用测程仪测量的。”

“你注意三角板了没有?”

“注意了。”

“沙漏走三十秒钟的时间是不是准确?”

“准确。”

“你能肯定两个玻璃器中间的洞没有被沙磨坏么?”

“能够肯定。”

“你是不是用子弹的摆动测验过沙漏?拿一根…”

“拿一根用湿麻絮拉过的平直的绳子吊住子弹,是不是?当然这样做过。”

“绢子擦过蜡没有?要不然绳子会有伸缩性。”

“擦过”

“你试过测程仪吗?”

“我用子弹试沙漏,用炮弹检查测程仪。”

“炮弹的直径是多少?”

“一尺”

“重量够了!”

“这是我们的老单桅战船‘拉·卡斯·德·巴格朗号’的一颗旧炮弹。”

“是无敌舰队的吗?”

“是的。”

“就是有六百名兵士、五十名水手和二十五尊大炮的那条船么?”

“详细的情形只有海底知道。”

“水对炮弹的抵抗力是怎么计算的?”

“用德国标尺。”

“把海水对悬炮弹的绳子的冲力算进去了么?”

“算进去了。”

“结果怎样?”

“水的抵抗力是八十五公斤。”

“那就是说船速每小时四法海里。”

“三荷兰海里。”

“这不过是船速与海流速度的差。”

“对。”

“你把船开到哪儿去?”

“到罗约拉和圣赛巴斯田中间的一个我熟悉的小海湾。”

“赶快沿着目的地的纬度走。”

“是。我尽量不离开这条纬线。”

“当心风和海流。海流是随着风来的。”

“两个没有义气的东西!”

“不要骂了!海也有耳朵。不要侮辱任何东西。只要注意看就是了。”

“我注意过,现在还在注意。现在海潮顶着风;不过等一会儿,潮水顺着风,就没有事了。”

“你有航海图吗?”

“没有,没有这个海峡的航海图。”

“那么你是依据经验驾驶的?”

“哪里的话。我有指南针。”

“指南针是一只眼睛,航海图是另外的一只。”

“独眼龙也能看见东西。”

“龙骨和航路的交角你是怎样量的?”

“我有标准罗盘,再说我还能猜航。”

“猜航固然好。知道正确的航线更好。”

“克里斯多福就是猜航的。”

①即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

“等到风暴来了,风针乱转的时候,你就弄不清风向,结果连测航点或者相对的测航点都找不到了。一头有航海图的驴子也比算卦的和他的神签高明。”

“现在还没有风暴,我看不出有害怕的理由。”

“船在海中像苍蝇在蜘蛛网里。”

“现在,风和狼都还可以说是正常的。”

“人不过是浮在海上的一个黑点罢了。”

“我敢说今天晚上不会出岔子。”

“可能弄得一塌胡涂,很难脱身。”

“可是直到现在为止,一切都顺利。”

博士的眼睛盯住东北角。

船主接着说:“一到伽斯高涅海湾,我就可以保证安全。啊,到了那儿我就放心了!我对伽斯高涅海湾太熟悉了!这个小湾虽然好发脾气,可是我对海水的深度和海底的性质,样样都清楚:圣·西波里安诺对面的泥淖,西塞克对面的介壳,贝尼亚斯地角的沙滩,布考·德·米米栈的鹅卵石,每颗石子的颜色我都知道。”

船主不说了;博士已经不再听他。

博士凝视着东北。冷酷的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表情。

凡是在石头上能够有的恐怖表情,这张脸上都有了。他脱口说道:“幸亏还来得及!”

他望着空间的一处地方,眼睛跟猫头鹰一样,睁得圆圆的,眼珠惊奇得暴了出来。

他又说:“对,我同意这个意见。”

船主望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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