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新(短)域名:xiguashuwu.com
闷雷
一
“ma仔!这么半夜三更又想到哪里去野去?”
“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看你搽得油tou粉面的样子——我实在看不chu,不准chu去!”
“我又不是三岁娃仔,为什么天天还要娘来guan?”
“啊哟!好大口气,你能有多大?我倒要听听看。”
“叫名十六。”
“别说你才十六,就是你二十六,三十六,我娘在一天就得guan一天;我说不准chu去,听到没有?”
“哼!”“什么,你敢——”
拍!ma仔脸上挨了一下耳光。
“你又不是我亲娘,你是装肚子装我chu来的,犯不着这么来打我。”
劈劈啪啪接连又是几下耳光,ma仔一溜烟钻了chu去——这是ma仔第二次离家了。那天晚上外面正在下雨,窗外的芭蕉叶上响得滴滴答答。
二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日tou已经偏斜了。自从ma仔走了以后,这一个礼拜以来,台北的天气总是这样:白天燠热,夜晚下雨。下午明明看着天上堆满了乌云,厚得好像一拧就要chu水了一样;可是几声闷雷,昏黄的日tou又踉踉跄跄爬了chu来,一副憔悴样子,累得只剩下一口气,连光彩都没有了。空气里总是温温shishi的,无论摸到什么东西,一手hua腻腻,一点也不shuang快,福生嫂躺在小天井里的藤靠椅上,连动也懒得动一下,藤椅的扶手和靠背有点粘shi,福生嫂的手和颈子贴在上面gan到微微的凉味,她不喜huan这zhong冷冷shishi的gan觉,可是她懒得进屋去拿条抹布来揩揩了,她gan到周shen发困。这是个六七月的南风天,想揩也揩不干净的。
近来每天到了这个时候,福生嫂总爱提着半漱口盅福寿酒,拿了一包五香hua生米,往这张藤靠椅上躺躺。反正四五点钟时,屋里一个人也不会在的。事情又zuo清楚了,呆在里tou倒反闷得发慌,不如一个人躺在天井里轻松一会儿,这时她爱怎么舒服就怎么舒服:脱了木屐,闭上yan睛,用力呷几口辛辣辣的酒,然后咂咂嘴,吁口气,掏一把hua生米往嘴里一sai,一gu懒散的快gan会直冲到她心窝里去——她就是要这么懒懒散散的舒服一会儿。尤其是在这zhong闷热的南风天,最好能在天井里躺上大半天;其实在这个小天井里呆久也并不好受,单不说篱笆边那堆垃圾发chu来的腥臭叫人受不了,说不定有时在煤炭里还埋上一泡猫屎,经太yang一晒,阵阵热臭,直叫人恶心。但是福生嫂可不讲究这些,她只要将椅子拉到窗口那丛芭蕉树干,然后整个人sai进藤椅的凹肚子中,就什么事都可以不guan了。芭蕉的阔叶即使无风有时也会自己摆动起来,像一把蒲扇在福生嫂的tou上轻轻的拂着,扇得她昏沉沉的——她就爱这gu滋味。有时她索xing将长衫捞起来,让这阵微风在她的大tui上柔柔的chui一下,这zhong轻轻的拂弄也有一zhong微醉的gan觉,对她来说,就如同呷了几口福寿酒一般。
福生嫂记得:ma仔逃chu去的第三天,就写了封信回来,说他到一家pi鞋工厂当小工去了,叫爹ma福生不要去找他,就是去找,他也不会回来的,等他有了chu息自然会来看他们。福生嫂晓得儿子的脾气最是执拗不过,上一次是警察局把他逮回来的,这次既然他自己说chu了口,恐怕一时难得挽回了,也罢,脾气拗,福生嫂不怪;他就是想chu去当小工不愿读书,福生嫂也不怪,这样她不必常常愁着凑学费,可是为什么儿子大了不上进,常常爱和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给逮进警察局去,连累福生嫂也挨上一顿“guan教无方”的申饬,这就使她十分苦恼了。怎么“guan教无方”?哪次福生嫂不是哭一顿骂一阵的要ma仔学好,哪晓得他这边耳朵进那边耳朵chu,一chu大门又生事故。福生嫂气极了时,能说有不打他几下的dao理?这一打,小家伙嘴里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chu来了,也不晓得是什么黑良心的人调唆的——
“你又不是我亲娘,你是装肚子装我chu来的——”这zhong话怎么讲得chu口?就算是装肚子装chu来的,难dao这十几年抚养的心血都白赔了不成?福生嫂用力呷口酒,抓抓大tui,心中真有说不chu的委屈。
三
福生嫂是个广西姑娘,她爹是个小杂货店老板,抗战时候,他们的店开在桂林军训bu斜对面,专门zuo军人生意的。福生嫂十来岁就丧了娘,老tou儿爱躲着chou几口大烟,而且还好扯扯纸牌,所以店里大小事情,从掌理柜台到挑井水,全由她一手包办。老tou儿对于姑娘家淡得很,yan睁睁看着她累成niuma也没有半句心疼的话儿。倒是福生嫂zuo姑娘时对自己可不肯han糊半分儿,累只guan累,穷尽guan穷,天天清早上柜台时,她总要收拾得tou光脸净的。福生嫂长得虽然说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标致,却倒是五官端端正正,没斑没点的,而且眉yan间还带几分水秀,要是认真打扮起来,总还脱不了一个“俏”字,又因她从小多cao2劳的原故,shen材也chu落得非常ting秀,xiong脯宽宽厚厚的,手脚结实,走起路来,一gu俐落相;就连她的脾气也是这样:最是拿得起放得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从不爱拖泥带水。
说起来福生嫂的人缘不能算不好,邻近一带个个都称赞玉姑娘能干,军训bu那批年青军爷们好些都是有事没事也要买包火柴,找玉姑娘搭讪几句,其中还很不乏一些shenqiangti健,长得titi面面的小伙子,当然有些是闲得无聊存心来揩揩油的;然而也有好几个却是诚心诚意来向老tou儿探口风的。在福生嫂看来,就是瞎了yan睛也懂得他们这层意思啊!可是为什么老tou儿偏偏自zuo主张替她挑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