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

下午四点钟左右，吴振铎医生又踱到客厅的窗边，去眺望下面的街景去了。吴振铎医生穿了一件PierreCardinshen蓝se的taotoumao衣，pei着一条浅灰薄呢ku，颀长的shen材，非常俊雅，他那一tou梳刷得妥妥帖帖的tou发，鬓脚已经hua白了，chun上两撇胡髭却修得整整齐齐的。吴振铎这层公寓，占了枫丹白lou大厦的四楼，正对着中央公园，从上临下，中央公园西边大dao的景se，一览无遗。这是一个暮秋的午后，gan恩节刚过，天气乍寒，公园里的树本，夏日蓊郁的绿叶，骤然凋落了大半，嶙嶙峋峋，louchu许多苍黑遒劲的枝干来。公园外边行人dao那排老榆树，树叶都焦黄了，落在地上，在秋风中瑟瑟地gun动着。dao上的行人都穿上了秋装，今年时兴曳地的长裙，咖啡、古铜、金黄、nai白，仕女们，袅袅娜娜，拂地而过，西边大dao上，登时秋意嫣然起来，在这个秋尽冬来的时分，纽约的曼哈顿，的确有她一份繁华过后的雍容与自如，令人心旷神怡，然而这个下午，吴振铎却gan到有点忐忑不安起来，因为再过一个钟tou，五点钟，吕芳就要来了。

客厅里那张椭圆形hua梨木殷红厚重的咖啡桌上，摆上了一tao闪亮的银ju：一只咖啡壶、一对咖啡杯，另外一对杯子盛着niunai和糖块，还有银碟、银匙，统统搁在一只大银盘里，光灿夺目，早上罗莉泰来打扫的时候，吴振铎从玻璃柜将这tao银ju取了chu来，特地jiao代她用锌氧粉把杯壶ca亮。罗莉泰托着这tao光可鉴人的银juchu来时，笑嘻嘻地对他说：“吴医生，今天有贵宾光临吧？”罗莉泰倒是猜对了，这tao银ju平常摆着，总也没有用过，还是他们结婚十周年，珮琪在第凡妮买来送给他的，丹麦货、定制的，每件银qi上面，都jing1镂着吴振铎姓氏字母W的hua纹，十分雅致。银qi沾了手上的汗污，容易发乌，所以平常侍客，总是用另外一tao英国珐琅瓷qi，当然，招待吕芳，又是不同了。他记得从前吕芳多么嗜好咖啡，愈nong1愈好，而且不加糖，苦得难以下咽。吕芳喝起来，才觉得够劲。吴振铎已经把厨房里煮咖啡的电壶cha上了，让咖啡在壶中细细gun，熬上个把钟tou，香味才完全chu来，回tou吕芳来了，正好够味。

吴振铎医生这间寓所，跟中央公园西边大dao那些大厦公寓一般、古老而又有气派，四房两厅，客厅特别宽敞。因为珮琪喜huan古董，客厅里的家ju陈设，都是古董，那tao一长两短的沙发，是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货，桃hua心木的架子，墨绿se的真pi椅垫，两张茶几，意大利大理石的台面，莹白runhua，每只茶几上，搁着一盏古铜座的台灯，灯罩是暗金se绸子的，珮琪喜huan逛古董家ju店，厅里的摆设，全由她一件一件jing1心选购而来。只有客厅里靠窗的那架史丹威三脚大钢琴却是他亲自买来，送给珮琪zuo生日礼wu的，这架史丹威，音se纯mei，这些年来，只校正过两次音，对于钢琴，珮琪是内行，竟难得她也赞不绝口。钢琴的盖子上，铺上了一张黑se的天鹅绒布，上面搁着一只釉黑红的hua瓶，里面cha着十二支鲜洁的大白ju，是吴振铎早上chu去，经过一家hua店，买回来的。他挑选了juhua，而且是那zhong拳tou大圆gungun的大白ju。他记得从前吕芳那架钢琴tou上那只hua瓶，瓶里一径cha着两三支大白ju，幽幽地在透着清香，也不知dao有多少年没有进过hua店了，这次进去，一yan看中的，却仍是那些一球球白茸茸的juhua。他的记xing并不算好，珮琪的生日常常忘掉，好不容易记起了那么一次，便赶快去买了一架钢琴送给她，但有些事情，无论怎么琐碎，却总也难以忘却，好像脑里烙了一块疤似的，磨也磨不掉，譬如说，吕芳钢琴tou上那瓶白得发亮的juhua。

吴振铎对他这间公寓还相当满意，虽说纽约城里的治安愈来愈坏，西边大dao，隔bi几条街，经常发生抢劫杀人的凶案，但枫丹白lou这一排大厦却相当安全，因为住的人家高尚单纯，住了许多医生，大厦门口，都有看门人守卫，形迹可疑的人wu，不容易混进去，而且吴振铎的私人诊所，就开在一楼，夜间急诊，最是方便不过，因此，一住下来，便是十几年，由于习xing及惰xing，吴振铎也就不打算再搬家了。此外，在长岛的EastHampton上，他还购买了一幢海滨别墅，周末可以chu城去度假。他常带了珮琪和大卫，到别墅的海滨去游泳打球，或者干脆躺在沙滩上晒一个下午的太yang，全家人都晒得红tou赤脸回来，把大城里的苍白都晒掉。两年前，珮琪和他分手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便把那幢海滨别墅给了珮琪，珮琪喜huan那里的环境，都是高雅的住宅区，而且大卫又爱在海里划水，给他们母子住，非常合适，珮琪倒是zuo得很漂亮，很决绝，城里公寓的东西，她一件也不取，她对他说，过去的让它过去，一切从tou再来，珮琪到底有mei国犹太人勇敢直前的jing1神，离婚后的生活，成绩斐然，她重新教起钢琴来，大大小小收了十几个学生，而且开始jiao男朋友，跟一个zuo房地产的经纪商人过往甚密，大概是受了珮琪的鼓舞吧，吴振铎也跃跃yu试起来，到BrooksBrothers去添置了几tao时髦的新衣，胡须tou发也开始修剪得整整齐齐。那天他约了西奈山医院那个既风趣又风sao的麻醉师，安娜·波兰斯基女士——一个波兰没落贵族的后裔——一块儿到大都会去听LeontynePrice的“阿依达”他心中也不禁将信将疑：半百人生，难dao真还可以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