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走。我也应了这条规律…
小河横在车前,旱季里的河床上,裸露着一片砂石和茅草。一弯细流,弯来绕去,在沙滩上静静地流淌。黄建国掬起一捧水,洗着手脸,透过清湛湛的河水,可以看见水底的沙粒在流动,沙底上映出他的脸,似乎一下子苍老了。
黄建国攀上用河卵石堆砌的防洪大坝,河风摆动着头顶垂吊的柳丝,可以眺望河东公社山坡上被树木的绿叶笼罩着的村庄。他望着那些村庄,回忆着在河东七八年间的往事,企图刨出一个根儿来。
从小河的上游,走下来三个人。他们在河滩的乱石中走着,说着,打着手势比划着什么,走走停停,离黄建国愈来愈近了。当他确凿断定其中那位低矮而又敦实的是梁志华的时候,心情更加不安起来。这个前几年比他干瞎活干得厉害,之后挨挫也挨得更惨的“梁胆大”是怎样重新获得河西群众如此深厚的信赖?不能不使他对人家刮目相看了。
黄建国点燃一支烟,等着梁志华走下来。
那三个人站在沙滩乱石中,说了一阵儿,忽然折转方向越过河水,上了岸,要下河堤去了。黄建国站起来,喊:
“老梁——”
梁志华转过身,朝这边看着,接着就奔跑起来,那浑实的又粗又壮的身躯,活象滚动着的一辆坦克,顺着河堤跑下来。
“哈呀!黄大人!你是上任来了哇?”梁志华握着他的手,嘻嘻哈哈开玩笑。看来,严副书记在和他谈话之前,已经和梁志华谈过了将他们俩互相“换一下地窝”的意图。
“嗨!我——”黄建国自嘲地说“我哪有脸进你河西公社嘛!”
“家伙!跟我要什么客套!”梁志华的口气是坦率的,真诚的“快来吧,决定过的事了。我准备给你交待手续,老兄!”
“河西人不欢迎我呀!”黄建国苦笑一下,也坦诚地说,有点尴尬地谈出了在严副书记房子碰见那两位上县请柬的河西干部的事。
“胡整!这些家伙,简直是胡来!”梁志华一听,火了,脸色立时变了。他大约这才恍然悟出黄建国郁郁寡欢的心情,同时觉得河西那两个尚不知名姓的干部的举动,把他牵进一个不大光彩的难堪境地。他急忙拉着黄建国坐下来,诚恳地解释“他们背着我搞什么联名请柬,我是一点不晓得…”
“你甭解释。我没有想到是你搞小动作,真的没有。”黄建国也诚恳地说“人民应该有权选择他们所拥护的干部。我倒是想请教一下,你‘梁胆大’这两年在河西是怎么弄的…”
“瞎扑腾!瞎扑腾…”梁志华敏感的猜疑解除了,脸上又现出轻松开朗的神色。这家伙在全县二十多个公社的头儿中间,是个有名的乐天派,性格爽朗,嘻嘻哈哈,没见过个忧愁的脸相,他不仅和下级,和同僚们如此,和地区县委的领导处事说话,仍然如此“既然你不犯疑,那好,我向你汇报吧!黄大人——”
梁志华扔给黄建国一支烟,自己点燃一支,喷出一口烟雾:“你知道,我前几年比你胆子大,大得要发疯了,在河西干了多少蠢事、瞎活!”
这是个不安静的角色,说着就站起来,一只脚蹬在高一级的石摞上。黄建国双手掬着膝盖,听着把身子倾在他面前来的梁志华大声说:“后来,中央批示一传达,河西人简直能把我吃了!恨不得一棍子把我撵出河西。我挨得好重!好惨!我‘梁胆大’是真心想害河西农民吗?我想不通!冤枉!心里结冰——凉透了,再不干这号背儿媳妇朝华山,出力不落好的事啰…说吧!骂吧!反正就是这一摊子…你白天提意见,我晚上把笔记本一合,睡觉!”
黄建国听着,和自己当时的处境和心思一样啊!他后来怎么解脱出来的呢?
“一件事教育了我。”梁志华在石握上踱着步“在整风后期,大家的气儿出完了,却一致提议,要重新促‘丰收渠’上马!哈呀,这下,我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