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料和砖瓦,全部变卖干净,出了尤家村,再没回来。
也不知什么地方走了岔儿,尤喜明牵扯进一件贪污案,被解职了,背着铺盖卷儿回到尤家村,去向尤志茂报到。
“你看你,弄下这事!”已经是农业社主任的尤志茂惋惜地说“当年你离婚,我劝你,你不听。你拆房卖房,我劝你,你还不听。现在咋办?吃的社里可以先给你分些粮食,住处呢?”
“我老尤,能享得福,也能受得罪!”尤喜明似乎并不象尤志茂那样忧心忡忡,反而想得开“住处,我看好了一个地方,社里东沟那个看守庄稼的窑洞,平时空闲着,让我先住下…”
“唔!那个…”尤志茂记起来了“那窑太小,离村庄又远…”
尤喜明在东沟住下了,一住就住了七八年。每年冬季到来的时候,人民政府的民政部门发下救济款和棉花棉布来,尤志茂在开会研究救济对象的时候,照例先给东沟的居民留过一份,然后再一家一家评议。
“喜明,有一份棉布棉花,社里给你缝成棉衣了,你到妇女主任那儿去领。”尤志茂说。
“我算着也该来咧!”尤喜明一点不愧。
在“瓜菜代”的年月,尤喜明倒庆幸东沟这个绝好的住所了,甭说黑夜,大白天偷豆挖薯,也不会担心有谁发觉。他是尤家村少数几个没有浮肿的人中的一个…
现在,尤喜明坐在窑洞口,想着多半生的不平凡的经历。他从来是个只瞻前不顾后的汉子,过去的事从来不回想。在尤家村的人看来,尤喜娃睡在烂窑洞里,要是想起卖掉的房子,想到撵出门的媳妇和儿子,该是后悔死了吧?其实,尤喜明本人从来是不吃后悔药的。要不是工作组老安叫他明天上台“轰头一炮”他才不会想起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往事呢!回想,是为了如何说得合体些,让老安信以为真!
绝对不能提那些最不光彩的事!尤喜明想,可是,尤志茂是个不错的支书呢!单是对他本人,也没啥过不去的事喀!真正回想起来,在尤家村体贴照顾他尤喜明的,还要算尤志茂呢!想到这些,他的热情和勇气往下降,凭啥斗争尤志茂支书呢?安组长说尤志茂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那段很长的话他记不住,而意思是说,他就是当今尤家村的尤葫芦,新地主!
“怕是要搞二回土改!”尤喜明这样估计当前的运动“要是这回事的话,我老尤就不客气了!”
尤家村村当中,有一幢戏楼,这是五六年合作化后头一个好年成里盖的。
尤喜明坐在台上,和老安肩膀贴着肩膀,他的心里热呼呼的。平时,尤家村男女们谁拿正眼瞧一眼自己呢?看着站在台角的尤志茂,他心里好笑,你把戏楼盖起来,怕是只知道自己站在台上传达上级决议的吧?没料到今日吧?好!现在你站端!立直!手顺裤缝垂下…台下那么多惊奇的眼光在瞅他,瞅吧瞅吧!尤喜明是在台子上坐的人物,不是在东沟烂窑洞窝蜷的…
宣布开会以后,老安同志走到台前,沉痛中带着义愤:“在社会主义的尤家村大队,至今生活着一个原始人!尤喜明同志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惨不忍睹!走资派把贫农社员迫害到什么程度了?简直跟猿人一般…”
安组长动了感情,说不下去了:“现在,请尤喜明同志控诉…”
尤喜明忽地站起,走到台前,瞧一眼老安,用凄楚而委屈的声音喊说:“贫下中农阶级兄弟们…”一语未了“哇”地一声哭了,凄惨震人。在擦眼泪的时候,他看见老安的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这一声哭到要紧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