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菜园的菜,丢得我受不了咧!你还批评我责任心不强!”南葫芦四十几岁的壮年人的粗喉咙大嗓门,吵着“我辛辛苦苦种下菜,他偷去卖钱,到头来我给队里按合同赔款…良心叫狗吃啦!”
葫芦年初承包了菜园,夏葱长得不错。夏季里,葱在市场上是短缺货,价钱很好。葫芦这一卦是卜灵了。他透露过,用这一笔超产款要办他早都梦想着的事哩!儿子该订媳妇了,盖屋要备木料砖瓦了。蔬菜不比庄稼,黄瓜、西红柿这些口费东西,总免不了丢失,害得他一家几口,白天黑夜在菜园轮流看守。现在他抓住人质了,够多解气啊!他站在南恒当面,等他一斧头两开交。
“哈呀!葫芦叔——”南恒习惯地用食指顶顶鼻头,似乎那儿有什么不舒服的东西,其实什么也没有,那大约是他嚼磨木工活儿时养成的习惯动作吧,笑了“红卫是我派去的…”
“你说啥?”南葫芦打断他的话。
“我派他去拔葱的。”南恒肯定地说。
“你…”南葫芦张着嘴,合不拢了。
“我想试一试,看你到底负责任不负责任。”南恒仍然平静地说,简直跟真的一样。
“噢!这…”南葫芦一下泄了气。
“你没有睡大觉!”南恒表扬南葫芦“可见联产计酬就是好,人人都关心集体收益啰…”
“嗯…”南葫芦完全泄了气,嗓门也低了,懊丧地转过身,要走了。他又转过身来“就算是试验我吧,拔下那么大一堆葱,损失谁负责?”
“那当然是我嘛!”南恒说“我派人去拔的,造成的损失,自然由我赔偿嘛!”
南葫芦又不走了,蹲在地上,掏出烟包,说:“叫你队长赔…不合适…”
“合适。”南恒说,毫不含糊。又转过头,对南红卫说“红卫哥,我叫你去试一试嘛,你咋实打实地拔起来了呢?这下,我该折本儿了…”
南红卫转过脸来了,身子也不斜扭了,脚不弹地了,低着头,发出两声含混不清的尴尬的笑声。
“睡觉吧!”南恒朝自家门楼走去“好咧,这下再没人敢偷蔬菜了。”说罢,走进门去。
他站在门里,关门的当儿,看见南葫芦提着钢叉,走到黑影里去了,传来他扫兴的大声叹息。
南红卫也同时朝村巷里走去,脚步缓慢而沉重。
南恒太累了,从天不明起来,直到这时候还不能安然落枕,当个生产队长,着实不容易哩!他头一落枕,就拉起了鼾声。是嘛,夏日夜短,四点多钟起来,在地里干活,给各作业组解决临时出现的琐碎问题,都是队长的工作嘛,直到深夜一两点钟,还有南葫芦这样的人来打门告状,一天能睡几个钟头呢?而且天天如此,月月这样…瘦瘦条条的南木匠,脸胚更显得小了。
也不知躺了多大一会儿,又有人敲门。
南恒坐起来,披上布衫。媳妇早不耐烦了,小声骂起来:“死了人,急着报丧,等不得天明吗?”南恒笑笑,戴上眼镜,走到院子。既然能来敲门,肯定是搁不到天明的急火事,当着众人的队长,就得耐烦哩。
南恒拉开门闩,一眼瞅见门口站着南红卫,忙问:“你还没睡?”
“睡不着…”
“好,进屋,咱俩扯扯。”南恒热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