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块五角钱的工钱,本想是留给他们上学交学费的,就先用了吧,学费到开学时再说,要是实在没钱就等下学期吧。母亲问,那到哪去买呀?父亲说,你去找长生,就说我老毛病又犯了,要是他哪天去公社开会了,找领导批个条,帮着称几斤肉回来。长生是大队书记,和我是同辈,喊我父亲叫叔,他的老婆是我父亲给介绍的,他一直还记着,所以他对我父亲一直都很好。我父亲身体不好,长期患哮喘,有时候一发作,喘气像打雷一般,怪吓人的,他经常给送来斤把红糖票,没少照顾我父亲,所以父亲这回想到了他,也是有一定根据的。母亲说,那好吧,我等会儿就去找他。我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得再也睡不着了,肚里的肠胃也积极地响应起来,除了发表咕咕咕地欢迎词外,还不停地来回拥动着,把一股股的胃水直往嘴里翻,想咽都咽不回去。
起床没多一会儿,我妈刚洗完脸,正准备上长生家时,不巧得很,长生来了我家。我妈把和父亲商量的事给他一说,他二话没说,一口就答应了。还说他明天就要到公社开会,晚上就把肉给称回来。临出门时,我父亲又红着脸说,你批条时顺便还批斤把酒吧。父亲是喝酒的,想必酒虫子也快要把他的肚子拱穿了,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好不容易盼来了第二天。晚上,天黑了好大一阵,我的眼睛都快望穿了,长生才到我家来。他把肉和酒往桌上一放,就说,今天为称这点肉,把书记弄得差点下不了台,把供销社主任也给得罪了。我父亲问,那是怎么回事,长生笑了笑,便给我们讲了一个有点像幽默笑话的真实的故事。
原来公社书记姚本科是个工农干部,没有读过多的书,文化不高,读报看文件经常碰到不认识的字,书写时缺胳膊少腿更是家常便饭,不过干工作的实干精神还行,不怕吃苦,对人也热情,没有官架子。长生把我父亲生病想吃点肉的话给他一说,他只简单的问几句就给写了条,要长生去找供销社屈主任。长生接过姚书记写的条,看也没看就忙着去找屈主任。屈主任是刚调来的一位年轻同志,听说还是一名大学生。他看了看姚书记的批条,笑着说,猪内、白洒我们这里没有卖的,挑木料是谁我不认识,接着把姚书记的批条还给了长生。长生一看,也笑了起来。原来姚书记批条上把肉字少写了个人,成了内,酒字又少写了一横,成了洒,而在落他姚本科大名的时候又写得太草,姚字的女旁变成了提手,像挑,本字的那一横又没写起,看不明显只能读木,在写科字的禾旁时,那一竖又出得太长,穿过了起笔的那一撇,只能看成是料了,三字联起来一读,当然就成了挑木料。长生正要给屈主任解释时,屈主任却不见了,长生只得回来又找姚书记,姚书记一听大怒,一拳砸在桌上,十分生气地说,你去告诉他,我姚本科就是挑木料又怎么了?只要是从老子手上出来的条,就是要内字称得到肉,洒字打得到酒,他敢不照办,老子今天就撤了他的职。秘书小耿看姚书记生气了,拉了拉长生的衣角,把他叫到一边说,你就别火上浇油了,姚书记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他没文化。我给你加个章,再给屈主任打个电话,你再去,他不会难为你的,我知道屈主任这人,就喜欢开个玩笑。但你一定记住,千万不要再添盐加醋了。长生一说完,我父亲就笑得前仰后合,差点笑岔了气。笑过之后,父亲便对长生说,难为你了,明天你到我家吃晚饭来吧,那一斤酒还是够我俩喝一顿的。
自父亲要长生找姚书记批了那次条之后,就再也没麻烦长生了,怕又闹出一些什么不愉快来,让长生难得做人。他一个当基层干部的,出门办什么事都得求人,见人都要矮三分,不管是什么人都是不能得罪的,也很不容易。到了第二年,父亲召开了一个家庭会,在会上父亲宣布了一个和我母亲商量好的决定:今年我们家要喂两头猪,一头完成国家的派购任务,一头做家里的年猪。今年一定要杀一头年猪,明年就不会缺肉吃了。过去我家一直都只喂一头猪,从来都没杀过年猪。因为那时我和两个妹妹都很小,父母白天要出工挣工分,晚上回来,父亲得抽空种菜砍柴,母亲除了侍弄我们外,还得洗一家人的衣服和做家务,可以说一天除了在床上睡的那几个小时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那时喂猪根本就没粮食可喂,全是从山里扯回来的猪草,最多也只拌一点糠。猪小的时候食量小吃不得多少,一背猪草可以吃上几天,猪稍一长大成了架子猪,食量就猛增了,一顿一大桶,一背猪草一天都不够吃,而扯猪草又不能丢正工,都是在不耽误出正工的前提下抽早晚时间扯的,过去喂一头都有些难,现在要喂两头了,当然得增加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