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学的贵族气

北京文学的研究者一般都注意到了北京文学的平民气，从老舍到王朔，都被看成“市民jing1神”的代表。然而如果仔细研究北京文学所表现chu来的平民气，特别是与其他城市文学的平民气进行比较的话，就会发现，北京文学在平民气之外，或者说背后，还有着qiang烈的贵族气。这不但是北京文学区别于其他城市文学的重要标志，而且也是北京文学的平民气与众不同的重要标志。

本文所说的北京文学是广义的，包括京派文学与京味文学，以北京人shen份进行创作或者以北京生活为题材的文学。本文所说的贵族气指超越于平民日常生活之上的以jing1神生活追求为he心的人文气息。

京派文学的贵族气似乎不需要过多证明。鲁迅论京派和海派时早就指chu，京派近官而海派近商。“文人之在京者近官，没海者近商，近官者在使官得名，近商者在使商获利，而自己也赖以糊口。”（《“京派”与“海派”》）京派文学的作者大多不是北京人，但他们喜huan在北京当教授和文人。他们喜huan北京比较舒缓的生活节奏，用欣赏的态度来描写北京的生活。他们最重要的作品不一定是北京题材，沈从文、萧乾、汪曾祺都以“乡土文学”驰名。但他们那些“乡土文学”的特se恰恰在于是以北京文化人的视角来创作的。鲁迅把这类乡土文学叫zuo“寄寓文学”他们已经脱离了自己所描写的乡土，他们shen在文化的中心，遥想着那田园se彩的乡土。那乡土不是现实，而恰恰是表现他们贵族姿态的一zhong手段。沈从文所描绘的如歌如梦的湘西，只存在于他的记忆和幻想之中（参见拙文《沈从文的自卑情结》），他的湘西世界是作为罪恶的都市世界的对立面而存在的，是沈从文批判现代文明的参照系。如果失去了这个意义，那就有理由说沈从文《边城》一类的小说是虚伪的。他们描写的是下层社会，但关心的却是人类文明走向的形而上的问题。正如陶渊明虽然“zhong豆南山下”、“dai月荷锄归”但他的思想境界仍然是贵族的。鲁迅戏称他们为“京派大师”就是准确地看到了他们贵族气的一面。贵族也关心平民疾苦，或者说正因为他们是贵族，他们才关心平民的疾苦，重要的不是“疾苦”而是“关心”贵族的姿态就从“关心”上展现chu来。林徽因的《九十九度中》非常关心炎热的暑天里的穷人，但小说的阅读效果却很shuang快。凌叔华的《绣枕》非常关心平民女子的命运，但小说的笔调是那么优雅。正像通俗小说经常描写王公贵族的富丽堂皇的生活，却恰恰因此暴louchu自己的世俗气息。京派文学正是用一zhong“垂青”的态度，俯瞰人间的态度，使人觉得其高不可攀。京派文学表面的轻松里，蕴藏着shen厚的自负，仿佛和蔼可亲，实则距离明确。京派文学的个人xing十分突chu，虽称一派，但互不统属互不瓜葛，语言风格也“各村有各村的高招”沈从文使用自己苦练chu来的长短不齐的经常不合规范偶尔还有病句的抒情xing语言。废名喜huan使用枯涩简洁模拟绝句表达方式的略带病态的短语。汪曾祺虽然不是北京人（籍贯江苏高邮），却最喜huan模仿北京口语，他使用一zhong描述xing极qiang的又富于抑扬顿挫韵律的语句。例如小说《八月骄yang》里的一段对话：

“还有个章法没有？我可是当了一辈子安善良民，从来奉公守法。这会儿，全luan了。我这yan面前就跟‘下黄土’似的，简直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您多余cao2这份儿心。粮店还卖不卖bang子面？”

“卖！”

“还是的。有bang子面就行。…”

他们的选择都是不能相互取代和复制的，ju有“艺术jing1品”的特征。他们也因此而藐视叙述者距离生活太近的海派和其他派，以“洁shen自好”的风度高蹈于文坛。从接受的角度来看，他们的读者也是很少的，大ti限于知识分子阶层。他们所关心的平民是看不到也看不懂他们的大作的。京派文学家大多是平民chushen，但京派文学却是彻tou彻尾的贵族气文学。这是由于京派作家在文化上成了地dao的北京人，他们过着被哲理和诗意点缀起来的文化生活。易中天教授在《读北京》一文中写dao：

…北京人的活法是哲学的，也是诗意的。因为中国哲学是一zhong人生哲学。它并不来自逻辑推理，而来自人生ti验。ti验只能用诗来表达，生活也只有诗化以后才有艺术xing。北京人的生活之所以充满艺术xing，就因为他们总在zuo诗。或者说，总在zuo梦。zuo诗和zuo梦，有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说有区别，也就是梦有噩梦，而诗则多半是mei好的。北京人便多半是生活在mei梦和史诗之中。这使他们虽然难免不切实际，但也确乎大气磅礴；虽然难免自以为是，但也确乎圆run浑成。北京人是有点油，但不浅薄。他们也不避俗，但俗中有雅，而且是典雅和高雅。即便是最俗的俏pi话，也有历史典故打底子；即便是最底层的市井小民，也显得（当然也只是显得）相当有智慧有学问。甚至就连他们的世故，也因为是哲学诗，以至于最世故chu1反倒显不chu世故来。岂止是显不chu世故？没准还有几分天真可爱。北京人毕竟是古老文明最正宗的承传者。瘦死的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