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咋个讲?”
“看来你这娃儿是真正不知了。”碧玉美人的手在天华的手背上,温顺地轻轻一摩挲,天华能感觉她手上那只玉镯的清凉“是你刚才说的吧,落头一场雨那天,鸡肠峡玉矿洞子里,又找见了一条玉石矿脉?”
“是呀!都说那玉窝子的品相,比去年的那一窝还要好。运气好的话,一炮能炸出个三五百万。”
“是啰。这种事还瞒得住?跟你讲,在这里值三五百万,运到中国的昔马、腾冲,特别是运到泰国的清迈,就能值上千万,若真正是惊世好玉,国家玉石厂子都要来竟价,值个上亿都有可能。”
“这么多?”
碧玉美人没理会天华的无知,顾着自己往下说:“那些从早到晚累死累活的玉石矿工们,也想赚钱也想发啊!他们要慢慢挖,慢慢出石头,趁着夜深人静,轮流钻进矿洞,用钎子凿,用钢棍撬,用锤子打,至多是放些小炮。为的是出力的各人都可以得一点,发点财。”天华第一次,坐得离碧玉美人这么近。他看到,碧玉美人悄声忧心地说话时,光润发亮的额颅当中,显出一条弯弯细细的皱纹,说话间,这条细纹不住地颤动,不住地扭曲。把他深深地吸引住了。碧玉美人叹息道:“玉石大老板奈朋这龟儿子,哪里肯把这么大的肥水流进别个的口袋里。”
“他会咋个做?”天华好奇地问。
“还会咋个做?他当然要独吞矿脉,独吞玉窝子啊!”“他有那么大本事?”天华忍不住问。那些五大三粗的挖玉矿工们,一个个都是力大无穷的蛮汉,会随他摆布吗?
“你说呢?”碧玉美人反问道。
天华直摇脑壳。
“这种时候,麻三就出场了罢…”
“麻三?”
碧玉美人直点脑壳说:“这是个谁喂他肉吃,他就朝着谁吠吠的狗呀!他哪是人。跟你说得直一点吧,一到下大雨,下暴雨,特别是下雷雨的晚上,就是麻三动手的时候。”
“动手?”
“还用说。”
“为啥子非要等到下雨?”
“你这人啊,看你一脸的聪明相,咋个这么不明白呢?”碧玉美人今晚上的耐心特别好,她一五一十地告诉天华“一下大雨,没找见玉矿的工人们就不挪动了嘛,玩的不玩了,耍的也不耍了,连我这小锅米线铺子,都没几个人上门。好多人像你平时一样,趁早睡觉了呀。”
“睡觉了还能干啥子?”
“你是睡了,”碧玉美人淡淡一笑,声气更带点神秘地说“那些想要出点外快的,想偷点玉矿石的,想放一小炮多得点的,就趁这机会钻进洞子去了嘛…”
“那么,麻三又去干啥子?”天华还是听不明白。
“他干啥子,他等到那些玉石矿工们进了洞子,就带几个撵山狗…”
“撵山狗?”天华听不懂。
“哦,就是你们说的狗腿子。”碧玉美人的眼睛瞪得老大,用只有天华听得见的声气道“在被大雨淋得透湿的洞子边放一炮,那些让几天来的大雨、暴雨泡得松垮垮的山石、泥巴,一炮轰开,就全垮塌下来,把矿洞活活地堵死。那些趁着雨夜钻进洞子挖玉矿的工人们,那些找见了玉矿石在哪个方位的汉子们,就全都被堵在了里头,死在了里头。”
天华的脑壳几乎要炸开。他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等那些真正发现了玉石矿脉、和玉窝子的工人们死光了。矿老板奈朋又组织一拨新的工人上坡,说是他花钱勘探清楚了,朝着这个方向往里挖,挖出的玉矿石就统通归他所有。怪不得天华听一些矿工隐隐约约地说起过,雷雨之夜,常常是矿工出事故的时候。这所谓的事故,这所谓的洞子垮塌,这所谓常见的山体滑坡,原来就是这么发生的呀。
大约是天华的神情显得太愕然了,碧玉美人冷不防又轻轻地道出一句:“听到人传说,我那男人跳雷打岩死的了吗?”
天华把眼睛望定了碧玉美人,点着脑壳。
“他哪是跳岩死的呀。他就是心大,跟着几个挖着了玉矿石的汉子,没头没脑钻进洞子看矿脉,被炸死在洞子里的。”
天华心头又遭重重一击。碧玉美人一双鸟溜溜的眼睛里,无声地淌出了两行眼泪。哦,天华震惊地瞅着她,真想晓得她这眼泪的滋味。
“艾温,”碧玉美人噙着泪道“现在,你还以为这地方天高皇帝远,是世外桃源吗?”
天华双眼茫然地望着她,点点头,赶紧又摇摇头。这话是他来吃米线时对她讲的,没想到她还记着。他惶然问:“你、你给我讲这些,是说…是说我今晚上钻进鸡肠峡矿洞里,也要被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