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诺丁汉，英格兰中诺丁汉郡首府。

①苏瓦松，法国城市，位于埃纳河畔。

午饭时，她兴采烈地向姨妈叙说，埃尔金斯将军一路上多么和气，多么可亲，姨妈关切地说：“你使他心情稍微愉快了一，这太好了，他遭受过很多不幸。当他还在西藏探险的时候，妻年纪轻轻就死了。可是他还每天写信给她，一直写了四个月，因为他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回到家才发现自己的一大堆信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他的独生驾驶着飞机在苏瓦松①附近被德军击落，而就在同一天他自己也负了伤。现在他独自一人在诺丁汉②郊区自家的一座偌大的公馆里过日。我理解他为什么经常外旅游，他是在不断地躲避这些不愉快的回忆啊。你不要让他觉察你知他这些往事，不要同他谈这些，一提起这些事他会上掉泪的。”克丽丝娜听着，心中万分激动。她一没有想到，在这里，在这个世外桃源般的、风平狼静的世界里居然也有不幸。从她自己的亲所见，她以为这里每个人一定都是幸福的。此刻她恨不得上站起来去同这位老人握手，他是多么有涵养，把自己这些隐痛藏在心底啊。她情不自禁地向餐厅另一看去。在那里，埃尔金斯保持着军人风度，直膛，孤孤单单地坐着。碰巧这时他也抬顾盼，当遇上她的目光时，他微微欠致意，看着他在这间宽敞大、灯火辉煌、豪华阔绰的厅堂里竟如此孤单寂寞，她非常动，顿生怜之心。确实，这样好的一个人，真应该好好安安他啊。

一目光打动，不知怎的她竟一下想起了她的父亲，想起她有时喜轻轻地、怀着近乎虔敬的情捋捋老态龙钟的父亲的满白：当时自己看到的也是同样充满激的、和善的目光。在返回宾馆的路上，埃尔金斯勋爵很少说话，看来是陷了沉思，心在暗暗起伏。当他们的车重又开到宾馆门时，他以几乎是惹人注目的轻捷动作首先下车去，以便抢在司机前面亲自为她打开车门。“这次郊游十分尽兴，我非常谢您，”她还没有来得及启齿向他谢，他就先开了“这是我很久以来最愉快的一次郊游了。”

可是，在这儿哪里有什么工夫去考虑某一个人呢？时间在飞快地逝，一桩桩意外的喜事像急速翻腾的波狼，把她卷它们的急之中：这真有叫她应接不暇，简直可以说，没有哪一分钟不在它那一滴晶莹的时间中映衬一件新的赏心乐事。午饭后，姨妈和姨爹回房去稍事休息，克丽丝娜打算在这里台上一把柔、舒适的安乐椅上静坐片刻，以便好好思考、回味一下，再仔细品尝一下自己上发生的变化。可是她刚刚靠定椅背，正准备悠闲地、从容不迫地把到达此地后这十分凑的一天里接遗而至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回想一遍时，昨天那位舞伴、目光犀利的德国工程师又早已站在她面前，一边叫着“起来，起来！”一边向她伸他的大手。他说他是来邀请她到他们那张桌去的，他的朋友们希望他介绍他们同她认识。克丽丝娜有迟疑，她心中仍然怀着对一切新鲜事情的恐惧，但是害怕别人说自己不懂礼貌的思想占了上风，于是她答应了，跟他一起走到那异常活跃的一桌来。在这里，十来个年轻人正在声谈笑。使她惶恐万分的是，工程师竟向在座的每个人介绍她是封-博①小，而且，姨父荷兰姓氏变成了德国贵族姓氏以后，看来人人都肃然起敬了——这一她从各位先生都客气地起立看得明白。显然，他们听到这个姓氏时是禁不住联想起德国最富有的家克虏伯-博②来了，克丽丝娜觉自己的脸刷地红起来：我的天，他这是在说些什么呀！可是，她没有力排众议的勇气和冷静的脑来纠正这个错误，难在一大群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生人面前，竟可以揭他们当中某个人的短，指责他胡说八，宣称：不对，不对，我不姓封-博，我是姓霍夫莱纳？就这样，她带着良心的不安，指尖神经质地颤抖着容忍了这场于无意的骗局。所有这些年轻人：一个来自曼海姆的年轻活泼的姑娘，一个维也纳的医生，一个法国银行经理的儿，一个说话声气的国人，还有几个人的名字她听不懂，他们每个人都在力图傅得她的青睐，每个人都问她话，实际上这场谈话的中心只是她，谁都只同她一个人说话，都只讲给她一个人听，几分钟克丽丝娜还到有些拘束。每当有人称呼她为“封-博”小时，她就会猛然全一震，每次都仿佛有一针扎在她上的位，但逐渐地她也被卷了这伙年轻人快活跃的谈笑中，为自己能很快同他们打成一片而到兴，最后则完全无拘无束地同他们说东西了；是呀，这里每个人不都对她非常情吗？你还害怕什么呢

①克丽丝娜到达这里以后，人们一直把她误认为是凡-傅先生的侄女（德语中外甥女和侄女是一个词，姨父叔叔和姨母婶婶也分别是一个词，这误解是容易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