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展,钻进人的皮肉,最后同人的精神生命休戚与共地紧紧联结在一起了。在听到别人称呼自己“封-博伦”小姐的最初几天,克丽丝蒂娜还只是暗暗好笑(哈,你们不知道我是谁!你们哪里知道我的底细呢?),她戴着这顶桂冠,就像在假面舞会上戴假面具那样轻松愉快。可是不久之后她就忘记了这场原本无意的骗局,开始自己欺骗自己,居然心安理得地做起那个她在这里扮演的人物来了。最初听到人们用贵族姓氏称呼她,把她当成一位外地来的阔小姐,她还觉得有些尴尬,过了一天,这贵族姓氏在她耳朵里已经变成甜蜜蜜、美滋滋的,再过两天,听起来就完全习以为常,不感到丝毫异样了。有一次,一位男宾问起她的名字,她觉得克丽丝蒂娜(在家时甚至叫克丽丝特)未免小气,同现在加在自己身上的贵族头衔颇不相称,就大着胆子回答了一个“克丽丝蒂安娜”这样一来,她就在每张餐桌上,在整个宾馆中以“克丽丝蒂安娜-封-博伦”闻名了。人们这样介绍她、这样问候她,于是她逐渐习惯了这个名字,完全像她逐渐习惯了新房间,习惯了房里柔和的色调和光亮如镜的桌椅,习惯了宾馆中花钱无需多问的豪华而轻松的日子,习惯了这具有诱人魔力、令人陶醉的迷梦一样。这个富贵梦是一张网,由数百颗珍珠玉佩织成,将她摄在里面网住了。如果某个知情者现在突然称她霍夫莱纳女士,那么她是会像梦游者一样猛吃一惊,从屋脊上跌落下来的——这个新的姓名就这样同她完全血肉相连,而她也就满心确信自己成了另处一个人,成了她现在扮演的那个人了。
但是,难道她不也确实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变了样?难道这巍巍阿尔卑斯山的空气不是千真万确地向她的血管里输入了新的压力,这比往常更为丰富、更加充裕的养料不是更好地滋润了她血液中的细胞?不可否认,克丽丝蒂安娜-封-博伦同她那位灰姑娘姐姐女邮务助理霍夫莱纳相比,确实是不一样了,她更年轻、更富有朝气,而且几乎没有哪一点同原来相像了。高山的阳光,将她那久久不见太阳而十分苍白、毫无血色的皮肤晒成印第安人一般的棕色,她脖颈昂然挺直,穿上新衣裳后自然而然地出现了新的步履和体态,身上每个关节都变得灵活而轻巧,腰肢也变得柔软而富有青春的魅力,每走一步路都焕发出自信的风采。大量的户外活动,使她的身体出奇的精力饱满,跳舞又使身体灵活柔韧,于是,这新爆发出来的活力,这意外出现的第二次青春年华,总是跃跃欲试,处处想显一番身手,这是必然的,因为在起伏的胸脯下面,那颗心跳得异常猛烈,她无时不感到心潮激荡,汹涌澎湃,巨狼滔
无时不觉得浑身筋骨在伸展,肌肤在绷紧,每根神经都触了电似地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直至指尖发痒——这是一种生疏的、崭新的、强烈的乐趣。安安静静地坐着,慢条斯理地做事,对她来说突然变得异常困难了。她老是需要驱车出游,需要欢蹦乱跳;她总是像一阵风似的在房间里穿梭,老是忙个不停;她不断被好奇心驱使着,一会儿跑到这儿,一会儿跑到那儿,出出进进、上楼下楼,并且永远不是一步一级,而总是一步跨三级,总觉得似乎慢一点就会耽误了什么事,总是被内心深处一股猛烈的风暴驱策着东奔西突。一种极为强烈的活动欲望、一种对别人施予爱抚、报以感激的内心需要,是那样迅猛地从她身上迸发出来,使得她的双手、她的手指总要不断地抓住一个人或者一件东西才能解气;有时她不得不使出全身最大的气力攥紧拳头对着空中打呵欠,以免憋不住纵声欢笑、大声喊叫起来。她那狂放不羁、异常迅猛的青春活力,向周围输送出电压般的巨大能量,那强烈的电波不断传向四面八方:谁走近她,谁就立刻被卷入那狂欢的漩涡。她坐在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欢快的爽朗笑声,不论谁来都立即被感染而一同欢笑;任何一场谈话,只要她一加入进来——她永远是那样兴高采烈、欢天喜地——沉闷的空气立即为之一扫,气氛便登时活跃起来。不光是姨爹和姨妈,就是素不相识的客人,在每次同她分手后都笑眯眯地目送着她那热情奔放的身影。她常常像一块飞石击穿窗户那样赫然冲进宾馆大厅,身后,被猛力推开的旋转门呼呼转动着;她总是笑吟吟地用手套拍拍奉命前来禀报事情的小厮的肩;一进大厅,她就一把扯下帽子,再刷地脱去卫生衣,唔,什么都压抑着她,都限制着她那暴风雨般的行动。然后,她轻松愉快地来到穿衣境前收拾收拾:整整衣裙,将耷拉下来的一绺头发甩到脑后。于是,一头蓬松凌乱的头发披散着,山风扑打后的脸蛋还红啧啧、热乎乎的,她就径直朝饭桌走去了。不管去哪张桌子都一样,因为她已经认识所有的人了。一坐下,她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她总有点什么可讲的,总是又有什么新的见闻,每件事又都总是非常有趣,美妙得无以复加、精彩得难以形容,她那奔放的热情,把每件事都描绘得有声有色,就连对她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听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