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找出她最好的衣裳,最好的鞋;星期六下班后立即跑到火车站,买了一张上维也纳去的票。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维也纳,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只有一个念头支配着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小镇,离开工作岗位,离开她自己,离开那个命中注定呆在这里的人。她只想再次领略一番脚下车轮滚滚的滋味,只想看看灯光,看看另外一些更明亮的灯光,看看打扮得更美一些的人。她多么希望再一次体验那种新奇的、意想不到的惊喜,不再像一块被人踩在地下动弹不得的铺路石;多么希望再次活动活动,体验一下大世界和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不要永远总是原样呀!
到维也纳已是晚上七点钟。她在玛丽亚希尔夫大街的一家小旅馆迅速寄存了箱子,便急忙去理发,正好在理发师刚要放下百叶窗下班之前赶到了。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重复往事的冲动,在驱使着她为变成另一个人去做在瑞士时做过的事,这是一种狂热的、不可遏止的希望,想凭借几双巧手、少许胭脂口红,使自己再度变成她曾经是的那个女人。现在,她又感到阵阵暖流麻酥酥地流遍全身,一双伶俐的手轻盈地抚弄自己的头发,一支灵巧熟练的唇笔,在她那苍白、疲倦的脸上又描画出不久前令人神往、诱人亲吻的朱唇,一抹淡淡的红色,增添了她双颊的风采,一点褐色的香粉,神奇地唤起了对恩加丁阳光下健美的棕色皮肤的回忆。当她全身香气袭人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她已经感到两腿又有了前一阵体会到的活力。沿大街走下去时,她已是昂首挺胸,比先前自信多了。只要再加上更合适的衣服,她就会觉得好像又变成了封-博伦小姐似的。这是一个九月之夜,此时天空尚有一抹落日的余辉,在这凉爽的傍晚漫步颇为宜人,她不无激动地感到时不时有人用亲切的目光瞅她一眼。她微微喘息着,心想:我还活着,我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啊!她偶尔在商店橱窗前停步,观看各种皮大衣、各色服装、各式皮鞋,在穿衣镜里又遇到自己那火热的目光。也许真的还能再经历一次呢,她心里想着,感到又有了勇气。她沿着玛丽亚希尔夫大街,穿过环宫路,看着那些无忧无虑地闲聊着漫步街头的人,看着其中一些人那真正优雅动人的神态,她的眼睛越来越明亮了。她想:这些人同那边那些人是一样的呀,现在你同他们之间不过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罢了。当然,在这层空气中不知什么地方还立着一道看不见的楼梯,要完全和他们平起平坐,还必须走上这道楼梯,现在只差这一步,只差这惟一的一步了。在歌剧院门前她站住了,看来演出就要开始,汽车络绎而至,有蓝色、绿色、黑色的,车窗明亮如镜,喷漆光洁照人。一个穿号衣的侍者站在剧院大门口迎候。克丽丝蒂娜走进前厅,想看看这些观众。真奇怪,她想道,报上经常谈论维也纳的文化生活,谈论维也纳人如何有艺术素养,谈论他们建造的歌剧院,而我呢,已经二十八岁了,年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站在这个地方,就这样也还只是站在外面,只是在前厅站站而已。维也纳两百万人中只有十万人能在这座剧院看戏,其他人就只能在报上看和听别人讲,最多再看看图片,永远没有机会真正进入歌剧院。这些其他人是谁呢?她看着驱车前来观剧的女人们,不禁又激动又气愤。不,她们并不比我那时更美丽,她们走路并不比我当时更轻快自如,她们只是比我多了一件高级的衣裳,多了一点外表看不出来的自信罢了。只消再向前跨出一步,再同她们一起迈步走进剧场,登上大理石楼梯进入包厢,进入那金色的音乐殿堂,便进入无忧无虑的人们生活和享受的仙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