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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之对比反讽运用与小说气氛(2/7)

浪漫主义者,崇拜神的解放,蔑视现实的桎梏。可是现在,由于年岁的迫和现实环境的压力,他的浪漫神早已磨损殆尽,和二十多年前在北平一样,他还在大学里教英国浪漫文学,教拜的诗。可是现在他教书,显然已无情,只是维持现实生活,余太大有一次替他晒书“把他夹在一本津版的拜诗集中,一叠笔记丢了——那些笔记,是他二十多年前,在北京大学教书时候,记下来的心得”这叠笔记的丢失,即影他年轻时代的浪漫神之丧失。

国告辞,余教授陪他走。正当吴国要踏计程车,两人握别的时候,余教授突然声音微颤

客观说来,余太太除了打麻将的病,其实也是一个不坏的妻,会想到替丈夫晒书,会提醒他贴膏药治,会想到“赢个百把块钱,买只来炖给你吃”然而她对丈夫的关切,只限于方面,和健康问题。她完全不关怀也不了解余教授心灵上的需要或希求。如此,为了讲究卫生而晒书,却丢了载满心得的笔记;不忘替丈夫烘于善堂的膏药,却不耐烦听他提起吴国;心想打牌赢钱买给丈夫吃,却一否决接吴国来家里吃一餐便饭。

“嗯?”

国,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好意思向你开——”

如此,余教授的太太,要打牌赢钱“买只来炖给你吃”就不单表示她关心丈夫的健康,亦暗示她心里明白余教授需要她所能给予他的满足。尽余教授满心怀念雅馨,那“随风飘去”的“凌波仙”他的却必须活下去,在现实中活下去。他不得不吃,不得不睡,而在吃饭睡觉与照顾生命的忙碌中,灵的光辉逐渐黯淡,往日的理想逐渐消亡。不错——“现在”总战胜“过去”“现实”总战胜“理想”正如余教授每次想阻止太太打牌“他太大总是赢的”人,若要长保灵,惟一的方法,恐怕就是摆脱,像雅馨那样早日“随风飘去”雅馨就是因为早死,才能在余教授心目中成为“灵”的永恒象征,她仿佛毫无,所以,当然,二十年前在北平替吴国饯行,她的是“挂炉鸭”而不是炖之类。

“哦

而使他失去那叠笔记的人,当然不是别人,是代表“现世”的余太太。作者如此暗示,理想终被现实所失。余教授的前后二妻,确是一个烈的对比:雅馨象征理想、神和情,即“过去”;后妻象征现实。质和,即“现在”雅馨早殁,而“胖硕大”的余太太健康活在人间,取代了雅馨的分,这也是暗示现实终于取代了理想。

“可是——恐怕他们不会请中国人教英国文学哩。”

余教授的理想被现实击败的一大证据,便是他停止翻译《拜诗集》。从二友谈话中,我们得知余钦磊早年立志译完拜诗集,吴国原以为他早已译毕,问起在台湾是否畅销,才知并未译完“这七八年,我没译过一个字”余教授不但停止译作,教书也不再心,不似吴国想像那样“守住岗位”却一心设法争取外国赠送的研究奖金国。他想国,完全是被现实生活需要所,因为他送大儿留学,借过一大笔债,无法还清,便打算国积留些钱,偿清债务。五年前,他好不容易争得哈佛大学一个福特奖金,却在赴的前几天被一辆机脚踏车撞断了,不得不住院治疗。他明明知生活穷困异常的贾宜生,也申请了这项奖金,如果自己宣布放弃,贾宜生可能就会得到,可是他一直攀住不肯放弃,在医院一躺五个月,哈佛就取消了这项奖金,余教授对贾宜生的厚友谊,是不容置疑的,这从他谈及他时的伤语气,为他到奔走筹治丧费与抚恤金的事实,替他整理校对未完成的《中国思想史》之苦心,都可以看来。可是,显然,当友情与自现实的迫切需要起了正面冲突时,被牺牲的总是友情。现实,终是胜利的一方。

说到此,我联想起一,颇有些趣味,却从来没有提过,就此顺便说一下。在白先勇的小说里,,特别是炖来的,常被用来当的象征,《一把青》里,心灵枯亡而发达的朱青,端一盆“气腾腾的一只大”刘包立刻笑闹:“小顾,快多吃些,你们大来补你了”;姓王的也“吃豆腐”说:“小顾来了,到底不同,大汤都炖得下了糖似的。”《岁除》里,赖鸣升追叙在成都当骑兵连长时,如何被他营长的姨太太引诱。她打牌打一张白板,笑:“给你一块吃!”后来她回房,传他去“早炖了红枣汤在房里等住了”《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里,金大班和一群在洋机关事的浮少年厮缠胡闹。小蔡嬉笑:“我们小说他还没吃着你炖的呢。”金大班应声戏答:“我还没宰你这小童,哪里来的炖给他吃?”就是在《游园惊梦》那么一篇雅致作品里,我们也能找到类似的暗示。程参谋向钱夫人敬酒,一连喝下三杯,脸上顿现酒“额了亮光,鼻尖上也冒几颗汗珠来”这脸神描写,和当年郑彦青与她时的脸神描写,颇为相近,所以作者虽未明,我们却可想像,钱夫人这时,至少在潜意识里,闪过一丝对于过去那次的记忆。而就在同一个时候“程参谋替钱夫人拈了一只贵妃翅,自己也挟了一个来过酒”

“你可不可以替我推荐一下,国有什么大学要请人教书,我还是想去教一两年。”

“当然,当然,”余教授咳了一下,“我不会到国去教拜了——我是说有学校需要人教教中文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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