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鏡新記

古鏡新記

（一）

我鄉下的土話，見不當于禮要招愆尤的事，說是罪過柏辣，又見妻慘殘忍的

事是說慘忍搭煞。罪過柏辣通常是到人家里作客，見長輩捧茶來，趕快起shen去接

，一面說的恐縮之辭，但有時亦用以說慘忍可哀，意思與說慘忍搭煞相通。原亦

如此，一切妻慘事多從不當于禮而來。

胡村小孩吵架，先是口角，說、“昨天我給你的燒餅要還了！”這時對方大

都默然，因為還不chu。但亦有抵抗的，說、“那麼你吃過的炒豆也還來！”于是

互以手指攤攤自己的下yan瞼羞對方，說、“好不臉pi！好不臉pi！”如此一個急

了，就叉攏打起來。又或並不打攏來，卻是朝對方拜，因為被拜是罪過的，要被

拜殺。當下被拜者很驚慌，趕快背轉shen去表示不受。而或則兩個小孩立得遠遠的

，隔條大路，各人依著自己的家門口，你拜我也拜。再敵不過，則去告訴對方的

母親。

甚至大人，如某家的公公遭兒媳婦不孝，nue待得zuo人不來了，他就橫了心伏

下地去跪拜孫兒，那媳婦也果然驚慌，一把拖開孫兒。旁邊人都不直那媳婦，但

那老人竟用這樣的絕計，也看了大不以為然。惟這樣的事是千中揀一纔有。

這要拜殺對方的話很可笑，可是連紹興戲里亦這樣zuo。甚麼戲名忘記了，是

一員女將叫百hua女，陣前槍挑了烏龜jing1，掛在城頭示眾，那烏龜jing1有個師父，覺

得難堪，好言勸說百hua女，那百hua女也忒年青mei貌恃強，見了這shen穿土黃衲衣，

手執拂塵的老僧，一聽說是那烏龜jing1的師父，就罵他披maodai角，這話傷了他的心

，因他正是峨嵋山修煉千年的老猴。他原已不開殺戒，且亦不袒護徒弟，百hua女

卻這樣傷他，還綽槍bi1來，他也動氣了，但也只用拂塵搭開槍，讓百hua女收兵回

城。

我小時看戲總幫女將，單為那mei艷的戰袍，珠冠上cha長長的兩支雉尾，且如

雙陽公主，樊梨hua，百hua女這樣的名字也好聽。連編戲的人亦和我一樣心思，總

是女將遠比男將本領高強。惟有這一回，我卻覺得百hua女理虧，同情那老僧，但

仍希望他對百hua女手下留情。

可是那老僧越想越氣，他回營紮了一個草人，供在法壇上，同她拜跪之后起

來she1一箭，那邊城里百hua女就一陣心痛。如此要拜七七四十九日，每天she1一箭。

到第四十八日，百hua女已瀕死了，幸得她師姊從黎山老母處趕來，掩入法壇抱走

那草人，進城救活了百hua女。我先頭看那老僧拜跪之后she1一箭，戲台上一捧鑼響

，我當下十分驚痛，及見他又在拜跪了，我非常着急，只覺人世沒有比這更凶險

的，我憎惡那老僧到了極點。等師姊抱走草人，我纔舒了心，這回是那老僧拜跪

之后起來又要she1，卻不見了草人，他的驚慌狼狽我毫不同情，連幸災樂禍我也不

屑。

拜跪以成禮，非禮而行拜跪，果然是再沒有比這更不祥的。中國民間到底聰

明，一見共產黨和顏悅se說要為人民服務，知dao他要拜過來了，就驚慌得趕快想

要避開，可是現在避也避不開，只好學兩個頑童在對拜，共產黨要拜殺人民，人

民要拜殺共產黨，但是還得有師姐從共產黨的法壇上把草人抱chu來。

（二）

中國民間向來非常之當心巫魘，怕魂魄失落或被攝去。共產黨是學的西洋法

子，西洋人是他們的靈魂都在上帝那里登記，並無異議，俄國小說死魂靈里的農

nu死了，魂靈還賣來賣去，不得個解脫，而現在共產黨行的人民shen份證國民shen份

證也就是這樣的東西。可是中國民間仍要招魂招它回來。

我鄉下招魂是小孩遭逢邪祟，受驚得病了，一人前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