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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兮鳳兮
鳳兮鳳兮
我二十歲那年,九月父親去世,十月家里喜事,這依喪禮是不可以的,但貧
家凡事不易,已是父親都備辦好了,遺言要如此。初時因宓家山娘舅zuo媒人傳話
傳得不好,玉鳳的父親又小氣,許多誤會,后來是得女家媒人蘆田王少彭妥結了
,少彭chushen大家,與男女兩造都是親戚。如此家里就即刻除舊佈新,我母親亦轉
哀為喜,蓬萊海水纔乾淺,隨又瑤池桃熟,世上的一月抵得過世外已千年。
親迎時因胡付去唐溪山路有五十里,這里一早發轎,那邊也前半夜就上轎。
途中在前岡表親家吃半夜點心,眾人都進村去了,hua轎停在山邊大路上,月明霜
lou下,我一人守著hua轎。婚后玉鳳說、“那時雖轎簾緊閉,且兩人都不說話,我
知是你在跟前。”規矩是新娘在hua轎里不可以與人jiao言的。
卻說那晚眾人去村里吃過點心,如了擎燎的松柴之后,hua轎又起行。我坐兜
子轎在前,至一處嶺上,回望與hua轎相隔有數百步,忽見左手山邊燈籠火把明晃
晃的也有一乘hua轎抬來,不知是那村那家的,兩乘hua轎在十字路xxjiao叉而過,我
想倘使兩家抬錯了呢。婚后我還向玉鳳取笑,說那時我倒是擔心,玉鳳dao“這
豈有個會弄錯的”,人生也真是明迷得使人糊塗,卻又jing1密可靠到一點難差。
hua轎至疊石村已天亮,沿溪轉過田畈就是胡村了,霜風曉月覺得冷。及至上
田畈,放銃,八面鑼齊鳴,一派細樂前導,hua轎緩緩進了村。及進大台門,放百
子炮仗如雨,hua轎至堂前歇下,眾人各去取便休息。約過半個時辰,纔踏準了吉
時,堂上高燒龍鳳hua燭,廊下動起鼓樂,由叔叔家紅姊上前揭起轎簾,請新娘chu
轎,由老嫚攙扶,我與她在堂前雙雙拜天地,又jiao拜畢,紅姊教我抱新娘,我從
來亦沒有zuo過這樣的事,只是無可選擇的心思一橫,略相一相,當即俯shen抱起她
,幸得姊妹們圍隨攙扶,直抱上樓到了新房里,因為新娘衣裳穿得非常之多,很
不好抱。
這一切,于我都是這樣的生疏。及至坐床,老嫚給新娘摘下hua冠,叫我揭去
新娘的蓋頭帕,一見是穿的半舊青布太婆衣,臉上脂粉不施,我心里一驚,簡直
不喜,且連這不喜亦完全是一種新的gan情,對自己都非常生疏的。西洋人常會得
見到神,而中國文明里驚天動地的事卻是看見了人的素面。
我且因一夜沒有睡,害了火yan,隨即獨自去到隔bi母親床上歇息,聽見樓梯
上下人聲不絕,堂前廊下賓客沸沸揚揚,而鄰室新房里是姊妹們在陪伴新娘,但
是這些好像與我無關。我一點亦不興奮gan動,甚麼也不思想,也不是不樂,也不
是妻涼,是甚麼一種情懷好不難說。
樓下又動起鼓樂,我起shen去到新房里,此時陪伴的姊妹們都下樓關照甚麼去
了,只剩老嫚在幫新娘打扮,因為就要下去堂前拜家堂菩薩。眾人看是新娘,我
看則只是她,她坐在臨窗靠床的梳粧桌前,shen上還只穿紅棉襖褲,桌上放著一碗
麵,還有一碗她只吃過幾筷,她把筷子移近給我說、“你吃些點點飢。”這是她
初次向我開言。玉鳳比我大一歲,而且夫妻的名份女子比男子更分明的承受,當
下我也覺得兩人真是夫妻了。但我不說甚麼,只把那碗麵來吃了。新郎新娘是只
顧行禮,尤其新娘,正式酒席上是不吃東西的。
晚上鬧過新房,眾賓下樓去后,老嫚送新娘的喜果去堂前,又進新房來舖好
被枕,解開新娘上hua轎時懷里帶著的紅巾包,是荔枝及和合酥這些,專為給新郎
的,叫zuo懷里果子,把來湊成幾個盤頭,擺起兩雙筷子兩只酒盞,這就是合巹酒
了。那老嫚很年輕,她自己也是新婚纔滿月,生得很俏,臉相shen裁像李香蘭,專
會hua言巧語,甚麼話到她嘴里都變為吉祥,眾賓都愛兜攬她,此時她進dong房擺合
巹酒,卻非常簡靜清純。她擺好了,斟上酒,叫聲姑爺姑娘,說了句吉利話兒,
返shen曳上房門chu去了。
房里只剩兩人,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舉盞說聲請請,兩人都飲了一口。倒
是玉鳳先開言,她dao、“這次的事情真也叫人怨心,那宓家山娘舅來說聘禮嫁粧
,說得好無dao理,爹為我這個女兒也夠受了。”我聽了一驚。女兒總是信爹的,
看她就有這樣理直氣壯,而此刻是對著rui生要表一表了。她要算得糊塗,dong房hua
燭夜初次jiao言,說這話豈是相宜的?可是此時或只有像我的不知如何開言,若開
言,除了說這樣糊塗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