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把圣埃克苏佩里的思想概括成一句话，譬如说“生命的意义在于和创造，在于奉献“，我就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重复一句陈词滥调。是否用自己独特的语言说一个真理，这不只是表达的问题，而是决定了说的是不是真理。世上也许有共同的真理，但它不在公共会堂的标语上和人云亦云的号中，只存在于一个个的人用心灵受到的特殊的真理之中。那些不拥有自己的特殊真理的人，无论他们怎样重复所谓共同的真理，说的始终是空的言辞而不是真理。圣埃克苏佩里说：“我瞧不起意志受论据支的人。词语应该表达你的意思，而不是左右你的意志。”真理不是现成的发，而是千辛万苦要接近的目标。凡是把真理当作起的人，他们的意志正是受了词语的支。

人在创造的时候是既不在乎报酬，也不考虑结果的。陶工专心致志地伏在他的手艺上，在这个时刻，他既不是为商人、也不是为自己工作，而是“为这只陶罐以及柄的弯度工作”艺术家废寝忘只是为了一个意象，一个还说不来的形式。他当然到了幸福，但幸福是额外的奖励，而不是预定的目的。也如此，你几曾听到过一个雕塑家说他要在石上凿？

创造会有成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持创造的忱。有了这样的忱，无论成败都是在为创造贡献。还是让圣埃克苏佩里自己来说，他说得太彩：“创造，也可以指舞蹈中错的那一步，石上凿坏的那一凿。动作的成功与否不是主要的。这努力在你看来是徒劳无益，这是由于你的鼻凑得太近的缘故，你不妨往后退一步。站在远看这个城区的活动，看到的是意气风发的劳动忱，你再也不会注意有缺陷的动作。”一个人有创造的忱，他未必就能成为大艺术家。一大群人有创造的忱，其中一定会产生大艺术家。大家都舞，即使得不好的人也，的舞蹈便应运而生。说到底，产生不产生大艺术家也不重要，在这片生机的土地上，生活本就是意义。

工作要的人，他们都需要用某特别的或时髦的休闲方式来证明自己也有文化。我不反对一个人兴趣的多样，但前提是有自己的主要工作，惟有如此，当他别的领域时，才可能添自己的一份意趣，而不只是凑闹。

六

从沙漠征战归来的人，勋章不能报偿他，亏待也不会使他失落。“当一个人升华、存在、圆满死去，还谈什么获得与占有？”一切从工作中受到生命意义的人都是如此，内在的富有找不到、也不需要世俗的对应。像托尔斯泰、卡夫卡这样的人，没有得诺贝尔奖于他们何损，得了又能增加什么？只有那些内心中没有乐源泉的人，才会斤斤计较外在的得失，孜孜追求教授的职称、长的衔和各可笑的奖状。他们这样很可理解，因为倘若没有这些，他们便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