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皇帝在养心殿里单独召见了翁同龢。

“臣已经太老了！老的不止臣年已六十五岁，老的是臣只能看到时代，却已跟不上时代。”翁同龢力不从心的说。“不过，前一阵臣向皇上提到的那个三十八岁青年人康有为，却是一把好手。臣愿大力保荐。康有为今年中士第五名，表面看来，虽然不过是名优秀的士，但这个士却不同于别的士，他其实是士中的士，学问极好，人又情，能力也。他举人时候，就著有《新学伪经考》等书，被两广总督李瀚章下令叫地方官‘令其自行销毁，以免议’，可见他不是等闲之辈。今年割让台湾等条款传到北京，他又联合各省举人千两百人上书请变法。目前又在京师开学会，想开风气。畅智识，袁世凯他们都参加了，张之他们都捐了钱，得有声有。他们发现，在整个的北京城，竟买不到一份世界地图，可见中国人的民智是多么闭，连京师都如此、何况其他地方？一个民智如此闭的国家，是无法在世界上立足的。若说洋人们一定乐见中国不能立足于世界，也不尽然。他们搞‘学会’，英国人李提太也来参加了。英国公使、国公使也派人送去不少图书。总之，一个步的中国也是世界各国有识之士所乐见的，而这一切，都有赖于皇上圣裁。”

“我们的国家、也不是不变啊，三十多年前，就开始了。”皇帝对翁同龢说。“同治元年曾国藩就在安庆设立军械所、李鸿章就在上海设立制炮局了，后来有上海的外国语言文字学馆、南京的金陵兵工厂、上海的江南机局、福州的船政局、天津的械局、大沽的新式炮台，乃至成立招商局，这些都是先朝同治时代的变啊。即以本朝而论，从本朝元年举办铁甲兵船、在各省设立西学局开始，后来设立电报局、铁路、矿务局、武备学堂、北洋海军、汉兵工厂…直到今天…”

皇帝坐在宝座上，右手拇指支着下，其他四指着脸，他沉思着。他已经二十五岁，虽不壮硕，但是青摆在那里、朝气摆在那里，从翁师傅的里，他对变法维新有了的概念。但是变法维新需要新人、需要帮手，找谁呢？翁师傅吗？

“皇上说得是。”翁同龢答。“我们的国家，三十多年来，的确已经开始变了，可是，我们变的，多是在船炮利方面‘师夷之长’，想从这方面‘师夷之长以制夷’。船炮利固是‘夷之长’，但不是本的，本的长是他们变法维新所带来的政治步，这才是真正的‘夷之长’。而我们却忽略了这些，没有去学。结果，我们不但打不过真正的‘夷’，甚至在真正‘师夷之长’的日本变法维新以后，我们都打不过。这个教训告诉了我们：我们只有变法维新，才能救中国。伏请皇上圣裁。”

皇帝微微，没有说话。他咬着嘴角，向远方望去。养心殿中，并没有好的视野，好的视野，有赖于当国者的想象。养心殿西阁里有一副对联，忽然从他心中冒起，那是：

翁同龢概括地报告了中国已经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变局，请皇上从变的角度，盯衡大计。

较温的所在。养心殿取自《孟》“养心莫善于寡”的典故，但是“寡”固然太难“养心”自也不易，这神经中枢，其实倒是最扰人的地方。

惟以一人治天下；

岂为天下奉一人。

作为皇帝，天下已经以一人奉他了，但是，天下已经濒临绝境，如何治天下，他到责任愈来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