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杀贼，

当然，尊严也是相对的，一方面来自对大臣的尊重，一方面也有赖大臣自己的表现。谭嗣同他们六个人从上骡车以后，所表现的气概，也就有了等级之分。六个人中，有人表现得激越，有人表现得沉痛，有人表现得不服，有人表现得怯懦，但是，谭嗣同表现的，却是一派从容。

快哉！快哉！

老家人们焦急地等棺材到，在下午，棺材抬来了。“缀元”师傅也请来了。师傅把颅端正的接在颈腔上，用熟练的技巧，在脖正面左右各连一针，又在背面补上一针，就算完成了归位的手续。大家把尸抬棺材里，钉上了棺材盖。老家人了香，抚棺而跪，磕了，就由杠房抬起棺材，向西走去。第一个经过的路就是北半截胡同，胡同南就是浏会馆。老家人胡理臣痛苦地想着：“真没想到我家少爷住的地方，离刑场这么近！”

死得其所，

刽手惊奇地望着他，赞地了。他对拿“鬼刀”的同胞从容一笑。一般死刑犯会要求刽手：“给我个痛快！”但他不屑此要求——他求仁得仁，早就很痛快了。

谭嗣同的躯静静地仰卧在菜市，他的颅在一旁，血模糊。老家人胡理臣，带着另一个老家人罗升和浏会馆的长班，一起赶过来，料理善后。先从西鹤年堂要来一盆，抱起颅，洗去泥土与血迹。他们泪望着小主人，小主人的两圆睁着，嘴张开着，又像死不瞑目、又像大声疾呼。由于被砍下来半天了，面孔已经开始瘪下去，瘪下乍看是缩小，其实是胀的前奏，再过一天，就胀得面目全非了。那时候，就很难认本人来了。

菜市西鹤年堂旁边的棚，已经快速搭盖起来，棚下的桌椅文，也布置得一应俱全。这回走的监斩官可不是泛泛之辈，他是大名鼎鼎的军机大臣刚毅，是一级的满洲大员。他下令将犯官们带到，在形式上，一一验明正，用朱笔勾决，然后照惯例，朝地下丢下朱笔。这时谭嗣同忽然叫住刚毅，要同他说话。刚毅忌讳死囚临刑前对他说话，他把手一挥，叫左右带下去，同时用双手捂住耳朵，表示不要听。谭嗣同看到这老官僚颟頇尴尬的表情，忍不住好笑，他微笑了一下，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被拥簇着走到法场正中，满地泥泞，太却是照着，放望去，四边人山人海，却是鸦雀无声。“这就是祖国、这就是群众。”他心里想着“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黑暗时代，他们在看我们血。我们成功，他们会鼓掌参与；我们失败，他们会袖手旁观。我们来救他们，他们不能自救，如今又睁睁看着我们亦无以自救。在他们中，我们是失败者。但是，他们不知失败者其实也满痛快，因为失败的终，也就是另一场胜利的起。这些可怜的同胞啊，他们不知，他们永远不会知。”

一行人等再朝西走，越过了一个胡同，走到了下一个胡同，开始左转胡同，走到尽再右转，一座古庙展现开来。他们在庙门歇下，胡理臣先庙里洽办，罗升在斜中望着庙门，正门上有三个大字——“法源寺”

样都得收起，也不能将死刑犯放了篮里抬到法场，而要正正式式用骡车护送了。到了法场，甚至有刽手向“犯官”下跪请安的例，呼“请大人归天”以后，方才行刑的。过大官的，就便是死刑临、刑上大夫，还是有不少尊严的。

无力回天。

在刽手的准备行刑过程中，他又放望去，望着天上的浮云，随着浮云，他的思绪快速的闪过。他想到江湖中人，在临死前慷慨激昂大喊：“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他到也该喊一句，但不要喊那回的。回是不可信的，死后妄信有来生，是一怯懦、一自私，对来生没有任何指望而死，才算堂堂的生、堂堂的死。想到这里，他笑了。突然间，像从浮云里划破一条长空，他的喊声震动了法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