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

三天以后，在国公使馆躲了半年以后，国公使终于跟中国政府取得默契，用专车把康有为送到天津去。康有为临行留下了一些事件托史迪威料理，其中有一幅手卷，故意没有封起。史迪威打开一看，赫然写着雄浑的五个大字：

在笑声中，两人分了手。

康有为

“是吗？”康有为笑了一下，也站起来“不谈了，正好木堂先生要我为他题几个字，我要去挥毫了。中国的笔字真有用，当你想逃避一下现实，它可是最好的宝贝。”

史迪威顿然一惊，然后摇了摇，停住了，过了一会，他把脸朝向窗外。“康先生秋天来，冬天走了。”他心里想着“他该走了，北京的冬天，对他太冷了。”

“康先生还是不要太悲观了！”史迪威站了起来“即使民国是黑夜，你康先生也是一明月，时常会照亮它。”

们对你康先生，有朝一日，也许有令人惊讶的肯定，也许不要等上一百年。试看你今天的康先生，明明是犯了叛国罪的要犯，可是你却能逍遥法外，大家除了责怪你康有为老朽昏庸不合时代外，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意，这和稀泥的态度，正是中国人的一大特。现在公使正私下和中国政府商量，闭一只，放你南下，这在外国是办不到的啊！法国大革命时汤玛斯·潘恩为了保护下台的皇帝，都要被关起来；而你康先生呢，把下台的皇帝推上台，也不过不了了之。中国人不了解先知，但是，他们也不过分迫害他啊…”“你看着吧！”康有为打断他的话“我老了，我可能看不到了，但你会看到中国的剧变。我想我是中国最后一个仅存的先知，最后一个被群众放过、被暴民放过、被政党放过的先知。原因无他，他们认为我早已不属于他们的时代，他们放过我，一如他们放过一件活古董。但是，你等着看吧，这残存的宽大将来也愈来愈少了。民国、民国，民犹是也、国犹是也，将来的麻烦可多得不得了呢！如果清朝是夕、是落日，那么民国却是夕落日后黑夜，将来的麻烦可多着呢…”说到这里，康有为抬起来，望着窗外“四十年来，我所预言的，无一不中；不听我忠告的，无一不败。这就是先知的痛苦。这人早在四十年前就看到中国的今天，也从中国的今天远看到四十年后，虽然四十年后，这人早就死了，但是，这一对老永不死亡。你知中国古人伍胥的故事吗？他死前遗命把他颅悬在城门，要看自己国家的灭亡。”

“人家说康先生的书法，民国第一。康先生光凭笔字，就可不朽。”史迪威赞着。

木堂先生属

下有小字写着：

“不是民国第一，是中国第一、清朝第一。我不要靠笔字在民国站一席地。在众生嗷嗷待哺、国事鱼烂河决的时候，靠笔字是可耻的。不过，谈件小事，我的余生怎么生活呢？也许我得靠卖字来活了。哈哈，我生命中最渺小的一分，竟在中华民国变成了最伟大的。史迪威先生，先知不必再痛苦，只要他肯心甘情愿写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