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不变、亘古如一。
每个人都有一条自己的朝圣路。我要让自己的心胸像高原一样空旷、像天空一样清澈。
我在西藏两个月,认识了不少藏族的朋友,有老人,有少女,也有孩子。我在墨脱的一户牧民家里住了整整一个月,我跟他们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劳动,一起祈祷。
我苍白的脸颊被高原的阳光照耀得脱了一层皮。我学会了喝酥油茶,学会了吃羊肉,学会了挤羊奶。累了就在草地上打几个滚,与大地的胸膛亲密接触,我听见了大地的心跳。
满脸皱纹的藏族老奶奶说,好姑娘,我看到了你的心里有一处伤口。不过,不用担心,我们这里的地气是最好的药物,连你心口上的伤也能医治。
跟我相好的藏族女孩,还给我取了一个藏族名字——"格桑美朵"。
你说这个名字好听吗?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我在西藏的故事,两天两夜都讲不完。有的感受,是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复述的。以后,我会一点一滴地告诉你。那些浮光掠影的关于西藏的游记,千万别去看,它们就像是腐败变质的食物,会败坏你的胃口。说到底,西藏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特殊,它不是一个"世外桃源"。在西藏寻找不到纯洁与安宁,因为纯洁与安宁只存在于我们每个人心中。
我在布达拉宫的大殿里,看到了不少脑满肠肥的老板,有来自沿海的,也有来自港台和东南亚的。他们将大把大把的钱塞进香火柜里,但他们脸上的神态,依旧是贪婪、焦灼和傲慢。他们捐香火钱,不过是想求得更多的钱罢了。对于他们来说,西藏跟上海、广州、香港、新加坡又有什么差别呢?
回来以后,我更深刻地体认到,只有心灵自由了,才能在不自由的外部世界寻觅到自己身体的自由;只有心灵透明了,才能用一双透明的眼睛透视暧昧的、不透明的世界。
去西藏只是一种形式,一种"证明"。这次旅行让我更加珍惜我的内心。
我会慢慢地给你讲述我自己的故事。
我在大学里学的是金融。本来想学文学,可是爸爸不同意。我便违心地进了国际金融系。那是一个最热门的、也是离心灵最远的学科。我对课程没有多大的兴趣,却照样能够得到最好的成绩。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阅读诗歌和小说,我敢说,中文系十有八九的学生读的书赶不上我多。
后来,我慢慢发现,学金融也有学金融的好处——文学只能当作业余爱好,不能当作职业。当一个人有了一只饭碗之后,再回过头去面对文学,心态会从容很多。一个作家如果整天想着作品要卖多少钱,他的写作必然受到伤害。为什么俄罗斯的作家能够写出惊天动地的巨著来呢?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贵族出身,衣食无忧,不必担心油盐酱醋的问题,所以他们才能在形而上的领域内高高地飞翔。
你们四川有一位叫钟鸣的作家,写过厚厚的三大本书,书名就叫《旁观者》。我很想做一个文学的旁观者。许多时候,正如苏东坡所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而我作为一名旁观者,反倒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看出大人物们肺腑中的阴影,看出文字背后的虚弱和慌乱。我有这样的自信——我自认为我的文学鉴赏力强过许多知名的文学评论家,尽管迄今为止我连一篇正经的评论也没有写过。
英国作家毛姆是一家公司的小会计,他白天在公司里拼命地记账、演算,晚上利用仅有的一点点业余时间在家中写作。我比毛姆幸运,在公司还有"一官半职",上班时常常偷看文学作品,就像学生时代那样,狂热而带着一点惧怕。学生时代害怕老师,现在害怕老板。
初中时候,我在上语文课时看李敖写的《千秋评论》,一不小心被老师收缴去了。结果,这本书让老师自己也看得入迷,后来再也不肯归还给我。现在,因为我在公司里工作能力强、工作效率高,算是"小红人",香港老板多少还有些"纵容"我。他看见我读闲书,至多咳嗽一声。我听到之后,飞快地将书塞进抽屉里,然后正襟危坐、像模像样地盯着电脑。
你信中讲述的那个悲惨的爱情故事,我很受震动。与之类似的事件,当年我们学校里也发生过。我相信,今天很多校园里依然还在发生着。我最难过的是,最后它们都成了看客们的谈资。多少鲜血和眼泪,也唤不醒那些麻木的心灵。我最厌恶的便是看客,可是他们像苍蝇一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