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男孩从屋里跑来，对那老人说：我太爷爷说，你们要是想搜查就随便搜查。说完，男孩又跑回屋里，屋里有嚓嚓的铡草药的声音。

后来呢？

兄弟，你认不我了吧？

你们的人常来，我记不住谁是谁。老大夫说话时，目光追随着那两个手挽手跑院去的孩。

这样的人我见得太多了。

你是不是错了？我昨天夜里才到这岛上。

你提这些什么？还不是什么秘密。

来什么？

后来？你还记不记得有天夜里他去找你？人已经是虚弱得不行，失眠、贫血、心脏也不好又没有，就算当时还没疯再那么活下去也早晚是个疯。幸亏他还知死是解脱，比疯了好受。

老人半晌无言。然后才又说：我没想到你已经不记得六十年前那件事了。我以为你不可能忘了他。他那时还年轻，立志要养不同寻常的好鱼来，住到岛西去…

孩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屋里屋外你都可以随意搜查，看看是不是都是好的药。

老人就说自己的名字。

现在岛东和岛西可是倒了个儿了。

别人都劝他好歹活下去，说不定还有

老大夫这才正打量那老人。老人凑近些，让他仔细端详，同时激动地看着他的睛。老大夫的睛浑浊一片了。

我知这不是秘密，我对秘密不兴趣。

像是有些面熟，老大夫说。

想起他来了？老人问。

老大夫又开始铡草药，刀起刀落草末横飞。

我在这岛上活了九十年了，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老人提醒他。六十年前，这岛上有个和你同岁的年轻人，因为在神鱼大赛上屡屡名落孙山，苦闷之极就想去死。这事你还记得吗？

这事与我无关。老大夫说，那四人家不能生养，断了后，家业就完了，这事与我无关。

我没想说什么新闻。

我说的这个人住在岛东。岛东住的都是养不好鱼的人，都是些几代几十代也没人在神鱼大赛上过脸的人家。他们都住在岛东，是些让人看不起的人。

他没有兄弟妹。父母年轻时一心想养好鱼来，没功夫生孩，四十几岁时相信自己不是能养好鱼的人，这才有了他。父母又把希望全寄托在他上，让他从小跟鱼打得火。

你嘛总认为我是来调查什么的呢？

老大夫不不慢地铡着草药。老人看看这三间屋，一张桌和几张凳，一张大床和两张小床，之外就全是草药。老人捡了一块甘草放在嘴里嚼。

不是一直在调查吗，你们？

老人莫名其妙地站着。

我们？我就一个人，昨天夜里才来。

还认得我么，兄弟？老人说。

老大夫再度停了铡刀，注意听那老人说。

你说的这些不算是新闻。

我嘛要装呢？我是这岛上的人，不过离开这岛已经好十几年了。我昨天夜里才回来。

是吗？那可是怎么闹的？六十年前岛上有四养鱼养得最好的人家，都住在岛西，人称鱼仙、鱼圣、鱼帝、鱼王的四家。能养好鱼的人都住在岛西，让人敬仰的人都住在岛西。

他就从小跟那些鱼打得火。十几岁上，他确实成过几条不坏的鱼，但毕竟还都是俗。不过，由此他相信了自己前途无限。父母和邻居们也都这么说，说他没错儿肯定是那能养好的人。以后他果真又了几条不错的鱼。自负加上年轻气盛，他发誓十年之内至少先要超过鱼帝和鱼王那两家，否则就不算是他，也不娶亲。

老大夫也是须发全白了。他停下手中的铡刀，掸掸上的草末，让那两个孩仍到林里去玩。

—？”远远的，银铃般清朗。老人寻声走去，见一男一女两个儿童在林间游戏。男孩攀在一棵树上轻声歌唱。女孩坐在草丛中专心编着一只环。男孩摘了野果掷那女孩。女孩毫不理会，只顾自己手中的环，一边也轻轻哼唱。一只小狗见有生人来，就大喊大叫。女孩赶忙把狗搂在怀里，男孩在树上问：是你喊我太爷爷吗？老人就又说了一遍那个名字。两个孩齐声说，那就是他们的太爷爷。老人惟恐错，又问一句：你们的太爷爷可是大夫？孩回答说不是，又说：我们的太爷爷是专门给人治病的。老人笑笑，便知他的老朋友还活着。两个孩就在前面蹦蹦地走，还有那只狗。老人在后面跟着。走了一阵，来到一座小院前，石围成的院墙不过人，茅屋三间，柴门虚掩。两个孩推门跑去，喊着：太爷爷，有人找你！老人也走门，上发一些颤抖，见院里依然晾满了草药。

没有，老大夫说。老大夫心里想着别的事。

老大夫笑笑。你装得就算不错了，不过还是能听这岛上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