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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药(3/7)

养出好鱼来的日子。只有你理解他,现在看来,你是摸准了他的症结。

老大夫说:这岛上所有的病,都是因为又想养出好鱼来,又都怕死。

我那时可是不怕。

你是个走运的。

我恨不能立刻死了去。我弄了十年,起早贪黑含辛茹苦,十年!再没弄成一条好鱼。我还是住在岛东,甚至在岛东也让人看不起了,说我没错儿肯定是再弄不成好鱼的人了。死是什么?是一切都不存在,一切一切都不存在,都没有。

我不记得你,老大夫说。

你不记得那夜我去求你?我想死,可我害怕上吊、跳崖、抹脖子、躺到车轮子底下去或者淹死,我知道你有一种药,河豚毒制成的药,比氰化物还毒几十倍,吃了没有丝毫痛苦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我从来没有那玩艺儿!我的药都是好药!

你懂得我,你就把那药给了我两粒。

胡说!我没有那种药,我也没给过你什么!

你不愿意看着我发疯,不是吗?你不忍心看着我疯够了再一点一点地死去,这事你忘了?

你随便疯吧,爱怎么疯就怎么疯吧,我从来就不认识你。

你干嘛不愿意认我?

老大夫不再理睬他,又开始埋头铡草药。

你不必担心,实际上那两粒药可以说不是你给我的,事实上也是我自己偷着拿走的。你当初那么理解我,你把放那药的保险柜打开,装作一时疏忽忘了锁上,然后我们就喝酒,后来你喝醉了就睡着了,是我自己在没得到你允许的情况下,把那药偷偷拿走不辞而别的。

老大夫头也不抬。我没有喝醉过。

我是说六十年前那一回。

我九十年中没喝过一滴酒。你们愿意搜查,就屋里屋外都搜查搜查吧。

岛上出了什么事?你干嘛总认定我是来搜查的?

岛上出了什么事你比我清楚。你们不是认定,是因为我给岛上的人都吃了坏药吗?

我说过了,我一个人昨天夜里才回来。

这时候那两个孩子回来了,男孩提着满满一篮野果,女孩头戴一只鲜花编成的花环,打打闹闹蹦跳着进屋,扑到他们太爷爷的怀里。

你不打算搜查了?

不。我也不是干搜查的。

那好,时间不早了。

老大夫说完便与两个孩子去玩了。只有那只小狗警惕地盯着老人。

老人回到旅馆,闷闷不乐,便早早躺下,又不由得回味白天的事,愈发觉出那老友的谈吐蹊跷,辗转反侧,一宿未能睡得踏实。翌日,晨光熹微时,老人起身,到岛上去逛。洒水车响着铃声开过,薄雾中,有清洁工人打扫街道。四周大水上渔帆点点,时而有汽笛声顺着水面悠悠扬扬传到岛上。不久,晨雾散尽,所有的商店就都开了门,有些老年店员立于门前迎候顾客,橱窗里货架上满目琳琅。又有小摊贩在路旁挑起招牌,或卖衣物,或售吃食,鼓其如簧之舌招揽买主。街上男人女人熙来攘往,漂流人流如涌如潮。一切都很正常。到处可见新建成的和正在建的高楼大厦耸入云端,吊车的长臂举在朝阳里。老人从岛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寻找他当年的住所,然而不见,那片民房早已拆除改为露天广场了。广场宽阔无比且装修得极其讲究,大理石铺成的地面,玉砌雕栏万转千回,条条甬道纵横交错把广场分割得如同迷宫,中间一根旗杆独竖,周围无数华灯林立。正是为赛鱼用的场所。老人又寻找他曾经在那儿读过书的小学校,那小学校也已改为赛鱼场了,无论规模和气派都不亚于前者。这样的赛鱼场岛上很多。

下午,老人又来到岛南的荒山上,找那老大夫。这回他换了一种谈话方式。

老人说:上回大概是我弄错了。

老大夫说:肯定是你弄错了。

弄错什么了呀?两个孩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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