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潮。肩头随便披着一件宽大的没有腰身的深色毛料长袍。她从前是否很美——这已经无法推测,但是不管怎么说,即便是现在,她的模样儿也很逗人喜爱。
萨申卡十二岁,是个十足的俄罗斯型的小美人。你尽可以说,她长得很象她的外祖母,不过最好还是说,她象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花(旁边的外祖母却是一朵日渐凋萎的玫瑰花)。白净的脸儿(略带点不易察觉的李子似的浅黄)、红润的面颊、鲜艳的樱唇、下巴当中的梨窝儿、大大的黑眼睛、浓密的黑头发——这一切预示着,不久的将来,她准能长成一个标准的美人。象外祖母一样,她头上也戴一顶包发帽,不过样式比较奇特,她身上也穿着同样的没有腰身的深色毛料长袍。
“你是尼卡萨①吗?”姑母凝神注视我,猜测道。
①尼卡诺尔的爱称。
“是呀。”
“啦,亲爱的!嗬,小亲亲!你长得多大了啊!”她惊叫着,用她粗短的手臂搂住我。“你身上穿着制服,准是在上学了吧!这是我的萨申卡。你瞧她那一身衣服,象个老太婆,这是因为她急着来迎接你,没来得及换…快亲吻吧,亲爱的孩子们!她是你的表侄女…你们一块儿玩吧,表叔带着表侄女,一道儿去跑跑吧。”
我们行了亲吻礼,我甚至觉得,萨申卡还行了个屈膝礼。
“啊,表叔,我早就很想见见您啦!”她说。“您这身制服多好看啊!”“当然啦!”姑母也称赞说。“我可不让他在姑妈家里穿着制服!回头你们到花园里去玩儿,在地上打滚,准会把制服弄得不成样儿!让我给你换一件旧褂子吧,你可以随便活动!等到命名日那天,只要你愿意,再穿上这身漂亮衣裳到教堂去做弥撒!”
我当时十一岁多。这正是童年时代最讨厌的年龄,正是男孩子开始把自己看做大人的时候。这样年龄的男孩对任何戏谚,即使是最无伤大雅的玩笑,都非常敏感;他竭力用低沉的嗓门讲话,喜欢夸耀自己,不乐意参加游戏。一本正经,神气活现。总之,象常言所说,有一股倔脾气。我也有一股倔脾气。就因为这个缘故,我才在最后一个驿站上脱掉上衣换上制服;同样因为这个缘故,当姑母两次说到我的制眼(我仿佛偏要拿它炫耀一番似的!),特别是她要我换上褂子这件事,简直把我气坏了。
“我为我的制服自豪!”我回答说,可是,这时我的神色一定显得很蠢,所以姑母猜到我受了委屈,便哈哈大笑起来。
“得啦!得啦,小宝贝!”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们很看重你的制眼,可是我们还是要把它藏起来,给你换件短褂子!穿着便服去玩痛快得多…干什么噘着嘴呀!哦,还有一件事!走了这么长的路,你不想洗个澡吗?我们刚洗过了…嗬,洗澡真痛快!阿库里亚大婶只消一会工夫就替你洗好了,我们等你喝茶!”
“表叔,去洗个澡吧!”萨申卡用温柔的口吻从旁劝我。
这是第二个委屈。让女人给自己——一个大小伙子洗澡…这也太不象话啦!
“非常感谢,姑妈!我不想洗澡!”我冷冷地说,语气之间甚至带点厌恶的味道。
“嗨,你准是不好意思让阿库里亚老太婆给你洗吧!其实,小宝贝,她都七十多啦!她是个擦背的行家!在红果庄的时候,她还给你爸爸擦过背呢!得啦,少爷,得啦!去洗吧!到什么庙里念什么经嘛!娜斯嘉:告诉阿库里亚,领他去洗澡!”
总之,他们给我洗了澡,当天晚上便让我换了短褂子。
“喝,太好啦!又宽松又舒服,洗完澡也不会感冒!”姑母见我穿了新衣服,赞赏道。“随便喝点茶吧,喝完茶,我们再吃奶油杨梅。有失才有得啊:你洗澡的时候,我们摘了些杨梅。现在杨梅还少,刚开始成熟,我们自己也是第一次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