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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素描(2/2)

路上碰见记者,扛着照相机,着气,惊魂未定的样

实在得透不过气来,我钻人群,站到走廊上。

"总统家在哪里?"

"老乡,你怎么没去参加自谋生活老兵抗议大会呢?"

"我有兴趣呀!"我笑着说。

"你现在什么职业?"

电视记者继续说:"…这些暴徒,政府有决心要绳之以法…"。

"不得了!《台湾日报》被砸了!一群人冲去,三四层楼,一层一层的砸,文件、电话、桌椅,一片混…我差挨揍…"

没有你们老兵汗来得伟大——"

湖南腔很重的司机,背显得很驼,很瘦。带着谴责的气说:

"小为什么去听那个?国家对我们有恩德,政府照顾我们,给我什么,我接受。不给我什么,我认命。抗议什么?这些人都是被民党利用啦!小不可以相信他们的话。"

"这么年轻的小怎么会来这里?"一个搧着扇的老兵开说话,一四川音。

边的老兵侧看看我,伸大拇指说:"这个人讲得好!讲得好!"

"在大直呀!我们带便当去,吃喝拉撤都在他家门…"离开会场,拦下一辆车,司机又是一张老兵的脸谱。

"对呀?对呀!"一嘴金牙的婶婶也愤慨起来:"他们可以打报社,也可以打到我家来呀!他们是不是要打死外省人呢?"

记于一九八七年八月

台下一阵哄哄的掌声。老兵不断的拿手帕脸上的汗,有时候也分不清是在汗还是在拭泪。

"我们要去游行——"站在角落吃便当的老兵突然大声对着我说,挥舞着手里的筷:"就走到总统家门去——"

伯母丢下西瓜,激动地说:"台湾真的要完了。你看,民党这么无法无天,得寸尺,简直是…政府怎么不把这些坏人都关起来呢?"

"究竟为什么?"

"小你别笑!"老兵似乎觉得我的笑太轻薄了,正的说,"你们太年轻了,不知。我们是少年兵,在军队里吃尽了苦。退伍的时候,给我两百块钱要我'自谋生活'。我领到两百块,有的人还要倒贴,因为丢了军毯带什么。两百块啊!小,你知不知,人家国民党的官养条狗,那条狗一天也不只吃两百块哦!"

"国大代表了什么事?"政治人继续喊着,"他们躺在床上打糖针,一个月薪八万,你们为国民党作,牺牲奉献,国民党给了你什么?授田证究竟值几钱?"

之四

"开计程车呀!我已经六十五岁了,你总不能要我到了七十岁还在台北开车吧?"

"《台湾日报》属于军方。前几天刊一篇文章,说龙山寺老人协会的老人,被民党用一人一千块收买了去参加街抗议。这些老人气不过,就去找《台湾日报》理论,但一发不可收拾…你等着看晚间新闻吧!"

晚间新闻。朋友家的伯父伯母、叔叔、婶婶一大伙人,边吃西瓜边看电视。荧光幕上现《台湾日报》社内满地的文件,倾倒的桌椅、扯断的电话线。播报员以极富权威与客观的职业声音解说"暴民"如何如何固顾法纪、受民党的煽动,而作危害社会大众的可耻事情。暴动的起因,一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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