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要走向世界？如果从狭意上理解，那我也算是多次地境访问，已然“达标”了，但要我成为所谓“世界型作家”比如一旦现在纽约或黎的书店里，便会有金发碧的崇拜者涌上来签名，那么，饶了我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那真是中国作家整应为民族荣誉争取到的一境界，请把那重任“历史地落在”别的有那志向的作家上吧。

也是那位记者，了我上面一番话后，尖刻地说：“你是因为自己失去了‘走向’的可能，所以才取这姿态。其实你这人野心，你说你边缘化了，又是什么读者群不大了，可是就拿最近来说，又发表着新的长篇小说，又继续在搞《红楼梦》探佚，写了《妙玉之死》；还涉足建筑评论；更别说时不时地甩非文学的随笔，散见于各地报刊…难这能叫‘守着多大碗，吃多大饭’吗？”

我笑辩，这恰恰说明，我是“守碗派”北京卖式比萨饼的“必胜客”连锁店，有一个规矩，就是你一份钱，可以用他们提供的一样大小的碗，一次地到“沙拉吧”去自取沙拉。为了在一只规定的碗里，尽可能地多装些沙拉，有的顾客真是使了浑解数。比如他们先用青豌豆填碗底，再把黄瓜片斜贴在碗边，使其上半截碗沿，这就无形中扩大了碗的容积，然后再往里面装其他东西“结实”的放底下“蓬松”的放最上面，装一层，浇一层沙拉酱，最后装的一碗，比不会那么装的顾客所取用的，一倍不止。这很不雅么？我问过一位驻京公司的国人，她的回答是：“只要确实吃得完，没什么不好。”也就是说，只要遵守了“游戏规则”一份钱只取一次，又真有好胃，不剩下，不浪费，则究竟你怎么取用，吃多吃少，完全是你个人的事，别人毋庸置喙。我曾对北京“必胜客”里，用巧思妙法将自己的沙拉碗装得冒尖的客，很是鄙夷，也曾对那里的经理建议，为什么不可以改为允许多次取用？只保留不带店外一条限制就够了嘛，一个客在店内能吃掉你多少沙拉呢？经理回答我说，不怕客多吃，怕的是多拿多剩，他们试过，结论是，现在这样“守着一只碗吃”的规矩下，虽也有浪费，但剩弃的毕竟不多。由此想到我自己的写作，其实，也无非是在守着一只碗的情况下，因为胃确实还不错，把它装得比较满罢了。我想，过些时候，我自己的胃衰退了，尤其是，阅读我的文字的读者们对我的胃衰退了，那我往碗里装的，该有所减少吧。倏地回忆起幼年时，家乡一位远亲，那时他很实，每餐吃饭，都要盛成一碗“帽儿”上面浇以辣豆，吃得好香。后来再见到他，已是哮的老人，每餐吃饭，盛的饭都不过碗边了——但无论他盛了多少饭，总是吃得粒米不剩。人生也好，也好，写作也好，发表也好，守着一只碗，不逾矩，不浪费，不欺人，不愚己，顺其自然，平平实实地，也许便算有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