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袖·短袖

三伏天妻子chu差，去的是全国温度最高的城市，他下班回家的路上接到妻子电话，敦促他把家里那棵枯萎无救的小叶榕chu1理掉，他一边开车一边烦躁地说：“这也值得现在来电话！前tou路口有警察，没要jin事，晚上再说！”关掉手机，他打个哈欠。

他们是一对都市白领，这个族群的生存状态，有人概括为“一tao房子一辆车，一个孩子一条狗，睡昨天的觉，hua明天的钱”他们的生活却缺了第二句的内容，对于双方父母盼抱

孙辈的期望，持“那是我们自己的事，请勿干涉”的态度，四位老人yan下最怕听到别人提及“丁克家ting”这新概念。

回到家里，起居室窗边的那高及天hua板的枯树，确实chu2目惊心地大破相。tou年从hua卉市场选中，是人家用卡车送来，一直搬运到指定位置放妥的，曾构成他家一大亮点。两口子总lunliu地chu差，要么忘了浇水，要么浇水过猛，等到某一天他们同时注视那小叶榕时，不由得一起“哇sai”大叫。

晚上临睡前两口子又通电话，妻子大发牢sao，说要不是舍不得这份工资待遇，她早就会微笑着跟总经理说句“您是个超级混dan，真的，超级！”炒了他鱿鱼便优雅地转shen回家“沙发上一靠，榕树旁，灯光下，听盘莫扎特，读几行艾赫玛托娃”他就说：“榕树枯啦，我一个人可搬不到垃圾桶那儿。”妻子就说：“那你可以找那第二垃圾桶呀！”

“第二垃圾桶”是他们小两口的私秘称谓，也都知dao这样说实在不厚dao，更严重地说是不人dao。那指的是他们那个楼盘院内收废品的点。楼盘wu业guan理颇为严格，不准许小贩及收废品的随便进入楼区，但那个点却是被wu业批准的，据说条件是每年给wu业4000元的guan理费。那个设点收废品的是个男人，楼盘里的多数业主huan迎此人的存在，因为chu1理家中废品方便许多，或自己拿去卖给他，或把他找去让他收走。

第二天是星期六，那白领睡够懒觉，去“第二垃圾桶”那里，跟那收废品的说，要他帮忙把那盆枯树chu1理掉。那人就跟他去了，进门前问他要不要换鞋，他想了想说不用换啦，就指挥那人搬树。那人弯腰持盆，把那树横向前，没碰着任何东西，迤迤逦逦把树搬到了楼外垃圾桶边，他问：“给你几块钱合适？”那人笑：“帮这点忙，算得了什么？你还有什么要我chu力气的，尽guan说，帮人搬东西我不要钱！”他这才tou一回正视了那收废品的，看上去是个同辈人，很可能同龄，艳yang下，穿着件长袖白衬衫。“怎么，你没短袖的吗？”他不经意地问。那人脸上的笑容更灿烂：“尽有业主这么问，有好几位好心的都说要送短袖衣服给我，我心领，可我一夏只穿长袖的，穿惯了，我这人一热就chu汗…”他纳闷：“爱chu汗，那就更该穿短袖呀！”那人用长袖子揩揩脸上的汗，告诉他：“长袖子ca汗，省去了买mao巾啊！”他听了发愣。

妻子chu差回来，他把chu1理枯树的经过说了，从此他们口中再没有“第二垃圾桶”的“戏语”一个星期天他们还把家里所有该chu1理掉的瓶罐纸盒之类的给那人送去了一大堆，他们不收钱，那人却笑说：“是呀，你们不在乎这点钱，可我不想白要东西，为的是高高兴兴过日子！”那以后他们路过那收废品点，总禁不住要瞥一yan，对那人“长袖成癖”已经见怪不怪，但“他为什么总那么快活”曾成为他们餐后讨论的题目之一。

那晚妻子开车从飞机场接他回家。天已黑，一lun明月高挂天际。两个人都很疲惫。“咱们都该找心理医生。”“是的，我看都患了职业厌烦症。”他们有房有车有高工资有带薪休假，已经游过了新ma泰正酝酿欧洲游，但他们仍然不快活。他们路过楼盘外的村子，对面来了辆三lun车，车上捆扎着高高的一堆废品，是那长袖男人，忽然那三lun车停住了，村边岔dao上飞跑chu一对小姑娘来，汽车也就停住了，汽车里的两口子清楚地看到，明朗的月光下，两个小姑娘大声地叫着“爸爸”那长袖爸爸背对汽车，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但他的肢ti语言却万分明显地书写着快乐幸福的字样…

“看见了吗？那一对姑娘的短袖裙衫？”不用妻子提醒，他脑子里已经在想：那高耸的短袖样式，跟菲律宾总统阿罗约的礼服一模一样啊…这个圆月之夜以后，也许，这对白领双方的父母，有可能不再怕听到“丁克”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