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当即追去，一定可以追上她。但他没有，只是一动不动地、丧魂落魄地在床上，像被这突然现的一切吓坏了，或是被从未有过的两个吻了。当他终于追去，她已全然不知去向。他悻悻地回到房间，看到床柜上摆满了一牙牙的西瓜，他将它们行拼连，很容易就拼成了一个完整的瓜。他抚摸着瓜，不一会儿就到手上乎乎的，却不知是瓜的，还是他动滴落的泪。

疑地退转回来，因为他简直不相信这小能带他去签票的地方。刚回转两步，看见一个人影切小，橐橐地向他走来。昏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蓬松的发和小巧的材，甚至一一走路的样，都很像他。他是决计要请教她的，所以一近就主动向她打问。她看他一说，走吧，我也去签票的。他跟着她走，一边攀谈起来。她问他去哪里。他说是哪里。她说，那我们不是一路的。那我该去哪儿签票？他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她发愣地看他一会儿，说：签票都是一起的。他不得不承认，还是第一次门。她问他多大。他说19。也许是为安他，她说她在像他这么大时也没过门。她声音脆脆的，吐着一标准普通话，跟他不一样。

我在茶馆的烛光里看到她，烛光昏红，像绯红的酒，映照着她，她脸上营造一温人又迷惑人的气。有迷离，有开启人的想象空间。我们相对而坐，间隔着一张仿古的长条茶桌，50公分宽度，空间距离可以伸手相握，引颈相吻。但心灵距离遥不可及。隔海相望。在山岭的另一边，在朋友的信任中。她是我朋友的朋友，比朋友更需要我小心，掌握好际的适度分寸，不能过分亲，也不能过分冷淡。了，是喧宾夺主；冷了，是对朋友不捧场。冷之间有个明确东西，但说不清不白，像鸟语，如香，要靠心灵会，用智慧把握。我的觉，这是一次逢场作戏的会面，它只占领了我的一时间。一个夜晚。一个既不象征着过去也不暗示着未来的夜晚。一个刚开始就意味结束的夜晚。

找到旅馆，他把东西一撂，准备送她回车站。她说不急，还有两个小时呢。他们就坐下来，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这时，他们的话明显多了，彼此似乎也有几分亲切。不知怎么的，她说起她女儿比他还大一岁，使他大为惊讶。他说，我以为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呢。她突然咯咯笑起来，说他真会讨好人。

过去了那么多年——15年，他依然不知她是何许人，姓甚名谁。过去了那么多年，可以说和他接过吻的人也有那么多，但令他最神往、最难忘的还是这一吻。过去了那么多年，他时常怀疑这是梦，但我更情愿不是。

她没有名字

小便看得到签票的窗了。签完票，她径自走了，没跟他打招呼。他犹豫了一下，又尾着她走去。走一会儿，她回说，你明天中午走，跟着我吗？他问，那我该去哪儿？她说，你应该找家旅馆住一夜。他又问，你为什么不找旅馆？她说，我上就走，吗要找旅馆？他一下嗫嚅起来，那，我…怎么办？他慌张无助的样一定博得了她怜惜，她犹豫了一下，说：那走吧，我帮你找家旅馆。

2001年6月3日

七月的衡，暑难当，房间里没电扇，也没开。他们聊着聊着，她忽然起说，你渴吧，我去买喝的。他要求他去，她挡住他去路不准许。一着急他又犯了傻，说：我有钱，并着急地摸索起袋来。她伸手打了下他的额说，我知你有钱，笑着走掉了。当时已12多钟，商店大概都打烊了，他等很久她都没回来。后来，他不知怎么就倒在床铺上睡着了，再后来，他朦朦胧胧睁开，看到她正立在他床前，神地望着他。他也望着她。忽然，她俯下来，对他说：我要走了，小伙，再见。说着她双手像梦一样伸过来，捧住他脸，用力地亲吻了下他无知的嘴，说：你很可，小伙。随后把嘴凑到他耳，又说：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就对不起了。接着又在他额上亲一下，说：这是表示对不起的。说着像风一样刮走了。

她既有金的炽，又有银的柔。她是布莱克的诗。她看上去有像吴倩莲。她是晃吴倩莲。她在2002年的一个初夏的夜晚，像一粒被风飞的一样，茫然又偶然地落在成都的一家茶馆里。她是重庆人，又是成都人。但严格说是重庆人，所谓成都人只是概念上的，籍贯上的。籍贯不是家。籍贯是泥土，是陌生的乡音，是冥冥中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