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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夜半无人私语时(4/7)

看得出张佩纶有多么“风流倜傥”却着实惊艳于李菊耦的娴静恬美,人们一直形容张爱玲是“临水照花人”然而李菊耦神情中的那一种清秀静美才真正称得上是“临水照花”且她也的确是个惜花人,一听说桃花或是杏花开了,便扶着女佣的肩膀去看——家里没有婢女,因为反对贩卖人口,这也足可见出二人的进步。张佩纶还曾记载她“蓄荷叶上露珠一瓮,以洞庭湖雨前沦之,叶香茗色汤法露英四美具矣”像不像《红楼梦》里的妙玉?

然而一个女人的心若不静,便招外祸;心太静了,却又不容易尽享俗世的福分。张佩纶1903年逝于南京,享年55岁。那时幼子张廷重只七岁,女儿张茂渊才两岁。李菊耦不足40便早早地守了寡“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日子,许是只有她自己晓得了。

安静与孤清,不知道是不是同高贵与叛逆一样,也是流淌在血液里,祖先留传给张爱玲的一份不可拒收的礼物?

“碧海青天夜夜心”是我母亲年轻时最喜欢的一句诗,她把它写在自己大学宿舍的床头,有人见了,提醒她:女孩子太爱这些孤清的句子不吉。她不理会。后来果然早早地守了寡。在我小时候,她常常念起这件事,并且不许我耽迷于李清照的词,不许我去教堂参加唱诗班,不许我总是背诵《红楼梦》里有关妙玉的判词。

——这样的女子,是无法想象她会安静地坐在一个满清遗少家里做少奶奶的。然而她丈夫的家里就只有这些:姨太太,戏子,吗啡,赌具,裹小脚的老妈子,终日不散的鸦片烟,还有无事闲坐打秋风的烟客…这些都是他生活里不可或缺的道具。她一天比一天更无法忍受丈夫的狼荡与颓唐,也一天比一天更向往国外的自由与文明。

张廷重也并不拒绝那“文明”然而他的取舍却与妻子有不同的选择,他喜欢吃国外进口的芦笋罐头,各种新式的汽车,也看翻译小说,比如萧伯纳的《心碎的屋》,他还给自己取了个时髦的洋名字叫“提摩太·C·张”可是他的精神生活却又完全是清贵遗风——他尽得了父亲的风流,却未能拥有父亲的才情,更没有父亲的温柔。他与妻子的争吵日益升级,终至不可调和。

在女儿小四岁那年,更名黄逸梵的黄素琼终于借口陪小姑子张茂渊出洋留学而远走高飞了。

一飞,便是四年。

张爱玲小的时候,原也赶得上看见了一点点浮华世家的遗风流韵,但多是些颓废的事物——锈迹斑斓的古董,华而不实的银器家什,几代流传的整套漆木家具,红木嵌大理石的太师椅,水印木刻的信笺,线装的绝版书籍,当然,还有终日烟雾不散的烟榻与烟灯。

总是在半明半昧的午后,她站在父亲的烟榻下,嗫嚅地小声地提出她的要求。而父亲,也多是半醉半醒地,爱答不理地回着她的话。使她感觉,进到父亲的烟间一刻,好似游了一回太虚幻境,再出来时,恍如隔世。

亲戚里有位被称为“三大爷”的老人,小每次去,总见他永恒地坐在藤椅上,就像长在那里似的,并且永远重复同一个问题:“认了多少字啦?”再就是“背个诗我听。”“再背个。”每次听到“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就流泪。

还有,初回上海时,赶上伯父六十大庆,有四大名旦的盛大堂会,十分风光…

这一些,都是伤感的,却也是富贵的,带着没落家族特有的沉香。

后来,那大家族的缩影一再地出现在张爱玲的笔下,《金锁记》、《倾城之恋》、《花凋》、《茉莉香片》、《创世纪》…到处都可以寻到那黯绿斑斓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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