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懂事的娃娃，好娃娃。”我刚想申辩我长大了，我不是娃娃，这时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父亲倚在门框上，看那一方银白的月光泻屋来，彩芹老师把脸埋双手中间。

那天，母亲吩咐我把彩芹老师请到家中，她自己却到舅舅家去了。她要我等父亲回来后也到舅舅家去。母亲说：“我和她要帮你父亲，要他好好活下来，你阿爸心里太惨了。”彩芹老师抱着我的坐在火塘边上，我尽力把脸腮贴在她柔的上，她颤抖的手指痛了我的耳。

追风对村里的人全都十分凶狠，只有对彩芹老师例外。一些人说彩芹的炽烈情怀连畜生都觉到了而它的主人却不理不睬，未免有违人天理，持这看法的是嘎洛以及母亲。另一些人却说追风扑到她前是她那对东西连狗都可以随意抚摸。这些人往往在学校里没有学到东西，但有了令人难测的心地，比如副大队长阿生，知青王二娃，团支书嘉央等等。

“阿妈说，你帮她帮帮我阿爸。”“我帮，我他，阿来，你妈妈真好。”我一就哭了。

母亲双手撑地，对他俯首弯腰：“狗我们留着，请你务必带来他要的东西。”猎人叹气，弯腰门，拨开门围得匝匝的人群也不回地走了。

父亲倚着门框说声完了，然后就势下，坐在门槛上说：“

追风每天跟定在父亲后。父亲穿窄巷走广场。在那几被早晚的霞光染珊瑚般紫红的鼓架木桩边叫一声：“呔！”追风就立即停下脚步，等到父亲走过小木桥，或爬上村后的山坡才一跃飞快地追上去。每天晚上，都是追风先父亲回家，然后才听到父亲疲乏的脚步。这时，母亲已经备好了晚茶，正敞着怀给妹妹喂。一家人的和睦愉可想而知。家里总是缺少粮，晚饭总是一锅麦面糊糊，里面多加茶叶。因为父亲勤勉劬劳，面糊里除了盐之外，还能放一辣椒和油脂。追风总是和我们同享麦面糊糊。然后父亲就着火光看彩芹老师到我书包里的《人民日报》和《参考消息》。学校老师看到这些报一般在七天以后，父亲要多等两三天时间。

“有了收音机就好了。”母亲哄睡了妹妹，从火塘边的地铺上支起说。

追风却对巷里的脚步声咆哮起来。

转到了秋末冬初，一场压草雪下来，天气逐渐转寒。

母亲对父亲说：“她那么你。”“早知是这样下场我连你也不。”“你她吧。”父亲垂下脑袋，他忍受不了母亲脸上浮起的鄙屑的神情。

“他快回来了吗？”我说：“追风的铃铛一响，就是阿爸回来了。”“你阿妈这时什么？”“好茶。”“茶已煨在火边了。”“把架上的纸烟放在卡垫前顺手的地方。”“烟放好了。”“阿妈总说要是有酒，男人总要在累了的时候喝酒，可我们没钱。”彩芹老师一拍手从她带来的报纸下一瓶酒。

“这事不要对人说，阿来。”我。

“女人最值得的是把怀抱向一个男汉敞开，你知吗？”父亲摇摇：“你明白，我不能害她。”“你害了我吗？”“我不知。”那段时间父亲和母亲情日笃，追风和父亲形影相随。而父亲命定一生坎坷，命定要对多难的命运垂下不屈的颅，面对历史的重压父亲直的脊梁终究不得不弯曲，要是不折断的话。而父亲命定像许多一生坎坷的人一样心怀自己渺小的希望。父亲那时的希望是来年天那个有名的猎手会抱来一台收音机然后把追风牵走。

“有了收音机就好了。”父亲说。

我当然知她的是我父亲，我也。

那老猎手一气喝母亲斟上的茶，说：“多谢，”他揩掉胡须上的珠“我不是夸，我知这狗是条好狗，不过这只狗要是不落在我手上就不算它的造化。来年天我来牵它，我带来你要的东西。这东西留下，往这屋和女人孩上添东西。唉，多少旺实的家族一败如此。”父亲轻轻把那几只麝香和鹿茸推回他面前，他望望父亲，就把那些东西收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