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加林和德顺爷guan满一车粪以后，老汉ti力已经有点不支；加上又喝了不少酒，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加林ying把老汉送到巧珍zuo饭的窑里，让他坐到热炕tou上歇着；他就一个人拉着另一个架子车去掏粪。他拉着车，尽量不走大街，也尽量不走灯光明亮chu1。虽然已经到夜里，街苍里基本没什么得人，但他仍然jin张地防备着，生怕碰见熟人和同学。

他拉着架子车，在街dao北tou那边一些分散的机关单位之间转游。这上季节，乡里来城里掏粪的人很多；有时在一个单位的厕所里，茅坑底上还乔不了一担粪。他已走了几个单位，架子车的大粪桶还没装满一半。

前面就是县广播站。他犹豫地站在了街角一个暗影里。他想起了他的同学黄亚萍。他站了一会，决定还是不去广播站的厕所掏粪。

他远远地绕开路，向车站那边走去——那里过往人多，说不定厕所里粪要多一些。他在灯光若明若暗的街dao上走着，心里忍不住gan叹：生活的变化真如同chun夏秋冬，一寒一暑，差别甚远！三年前，这样的夜晚，他此刻或者在明亮温馨的教室里读书；或者在电影院散场的人群里，和同学们说说笑笑走向学校。要不，就是穿着鲜红的运动衣，潇洒地奔驰在县ti育场的灯光篮球场上，参加篮球比赛，听那不绝耳的喝彩声…

现在，他却拉着茅粪桶，东避西躲，鬼鬼祟祟，像一个夜游鬼一样。他忍不住转过tou，又望了一yan灯光闪烁的广播站。黄亚萍此刻在干什么呢？读书？看电视？喝茶？

他很快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想这些干啥呢？他现在应该赶快把这车子粪装满才对。是的，人zuo啥就为啥cao2心哩！他现在的心思主要的掏粪上。哪个厕所要是没粪，他立刻失望丧气；哪个厕所里粪要是多一点，他高兴得直想笑！因为德顺爷爷就是这个样子，他gan染了他，也使得他的心理渐渐自觉地成了这个样子。劳动啊，它是艰苦的，但也有它本shen的huan乐！

高加林把粪车放在车站大门外，然后进去看厕所有没有粪。他在厕所前面看了看，高兴得像发现了金子一般：厕所里的粪多得几乎几架子车也拉不完！

当他转到厕所后面的时候，一下子又不高兴了：不知哪里的生产队，已经在茅坑后面zuo了一个门，并且还上了锁。

高加林气愤地想：屎niao都有人霸占哩！他妈的，我今天要“反霸”了！高加林的坏脾气遇到这类事最容易引逗起来。他拾起一块石tou片，没有砸锁，而是把锁下的铁扣环撬起来，打开了门。他从车子上把粪担子和粪勺取下来，开始在车站厕所的茅坑里舀起了粪。

他刚担了一担粪guan到架子车上的粪桶里，正准备去担第二担，突然有两个壮实的年轻人也来拉粪了。他们一se的的确良ku子，红背心上面印着“先锋”两个黄字。

加林知dao，这是城关“先锋”队的人。这个队是蔬菜队，富足是全县有名的。这两个年轻人一看加林正在担粪，气呼呼地放下架子车，过来了。“你为什么偷我们的粪？”其中一个已经挡住了加林的路。

“粪是你们的？”加林不以为然地反问。

“当然是我们的！”另一个在旁边喊叫。

“怎能是你们的？这是公共厕所，又不是你们队的人屙niao的！”“放你妈的pi！”前面那个后生已经破口了。

“把嘴放干净！骂谁哩？”加林浑shen的肌rou绷jin了。

“骂你哩！你小子知dao不知dao？我们为了这点粪，满年四季给车站上的干bu供菜，一分钱都不要！你凭什么来偷？”旁边那个人立眉竖yan地朝他喊叫。

“放下两块钱！赔锁子！”前面那人双手叉腰，说。

“赔钱？”加林tou一扭“我还要担哩！你们这些粪霸！”说着就担着粪担往前走。那两个人都握住了拳tou。前面的那个yan明手快，当xiong就给了高加林一拳。加林两yan冒火，把粪担往地上一撂，拉起舀粪的粪勺。就向那后生砍去！前面的人一tiao，躲过去了，后面的那个刹那间也cao2起了粪外。于是，三个掏粪的人就在车站的停车场上打了起来；长柄粪勺在空中飞舞，粪点子把三个人都溅了满s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