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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批斗县委书记杨林的大会,因为参加人数太多,无地可容,时任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的肖上chun别chu心裁地将会场安排在胶河北岸滞洪区内。正是隆冬季节,水面上结着厚冰,一yan望去,一片琉璃世界。我是村子里最早知dao要在这里开大会的人。因为我经常逃学到这里来玩耍。那天,我正在滞洪闸桥dong里凿冰窟窿钓鱼,听到tou上有人在大声说话。我听chu说话者是肖上chun。这个人的嗓音,我从一万个人里也能一下听chu来。我听到他说:妈的,好一派北国风光!批判大会就在这里举行,主席台就搭建在这滞洪闸上。
这里原本是一片洼地,后来,为了保证下游安全,在胶河堤坝上修建了滞洪闸,每当夏秋季节胶河行洪时,就开闸放水,使这片洼地,成了一个湖泊。当时,我们东北乡人对此极为不满,因为那些洼地,尽guan低洼也是地,zhong不了别的,zhong高粱还是可以的。但国家要办的事情,小民岂能违抗。我曾多次逃学,跑到这里来,看滔滔的洪水从十二个xie洪孔dong里奔涌而chu。洪水过后,滞洪区一片汪洋,成了一个方圆十几里的湖泊。湖中鱼虾蕃多,捕鱼的人成群结队,卖鱼的也渐渐多了。先是在滞洪闸上摆摊,滞洪闸上摆不开,便移到了滞洪区东岸,在岸边那一排柳树下,依次展开。热闹时有二里多长。集市原先是设在公社驻地的,自从这里起了鱼市后,集市就慢慢地迁到这里来了。卖菜的来了,卖jidan的来了,卖炒hua生的也来了。连附着在集市上那些小偷小摸、liu氓乞丐也跟着来了。公社组织武装民兵,前来驱赶过几次。民兵一到,纷纷逃窜。民兵一走,又试试探探地聚集起来。于是就这样半合法半非法地存在下来。我特喜huan看鱼。我看鲤鱼鲢鱼鲫鱼鲶鱼黑鱼鳝鱼,螃蟹泥鳅蛤蜊之类的也顺便看一看。我在这里看到过一条最大的鱼,有一百多斤,白白的肚pi,看上去像个怀yun的女人。那个卖鱼的老汉守着大鱼,畏畏缩缩的,好像守着一个神灵。我跟那些yan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鱼贩子混得很熟。他们为什么要yan观六路、耳听八方呢?因为公社税务所的收税员经常来没收他们的鱼。有一些公社的闲杂人员,也冒充税务人员,前来巧取豪夺。那条一百多斤重的大鱼,就差点让两个shen穿蓝制服、嘴里叼着香烟、手提着黑pi包的家伙没收了去。如果不是卖鱼老汉的女儿匆匆赶来大哭大闹,如果不是秦河揭穿了这两个人的真实shen份,那条大鱼真就被他们抬走了。
秦河就是那个留着大分tou、穿着蓝华达呢学生制服、口袋里cha着一支博士牌钢笔、一支新华牌双se圆珠笔、模样仿佛“五四”时期大学生的乞讨者。他面se苍白,神se悒郁,yan睛里shirunrun的,仿佛随时都会潸然泪下。他口才极好,满口普通话,讲chu话来句句都似话剧台词——我后来之所以写话剧,跟他的影响有关——他总是端着一个硕大的白搪瓷缸子,上边用红漆涂有五角星和一个“奖”字。他站在那些卖鱼虾的人面前,充满gan情地说:同志,我是一个丧失了劳动能力的人,您也许会说,瞧你这么年轻,哪像个丧失劳动能力的人?同志,我要告诉您,您看到的只是我的外表,其实,我有严重的心脏病。我的心被人用刀子戳伤过,只要一干活,心上的疤痕就会崩裂,那样我就会七窍liu血而死。同志,您就送给我一条鱼吧,我不敢奢望要一条大的,我要一条小的,一条最小的小鱼…他总是能要到鱼,或是虾,要到之后,他就跑到水边,用一把小刀收拾了,然后找一避风地方,拣来柴禾,支起两块砖tou,将瓷缸子放在上边,点起火来炖…我经常站在他shen后看他炖鱼,鲜mei的气味从他的瓷缸子里散发chu来,使我馋涎yu滴,我从心底里羡慕他的生活…
秦河是公社党委书记秦山的亲弟弟,曾经是县第一中学才华横溢的学生。公社书记的弟弟在集市上乞讨,其中必有复杂的原因,有人说他是我姑姑的疯狂爱慕者,受到过严重刺激,用他哥哥的手枪,自杀未遂。伤好后即成了这个样子。刚开始时还有人嘲笑他,但自从他帮助老汉保住了那条大鱼后,卖鱼的人都对他另yan相看。我gan到这个人很有xi引力。我想了解他。我一看到他那双shi漉漉的yan睛就对他产生同情。有一天傍晚,鱼市散后,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