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来了！我说。

王仁夸张地大叫：哎呦亲娘唻，你把我的踢断了！

姑姑了西屋，众亲属一片忙。坐在炕上的，弓着腰往炕下挤，想给姑姑让位。姑姑说：都坐在原地儿别动，我吃饭就走。

天哪！都说你少个心儿，哪里少？绕了半天我被你绕到圈里了！姑姑严肃地说，你们年轻人，要听党的话，跟党走，不要想歪门邪。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是等大事。书记挂帅，全党动手。典型引路，加科研。提技术，措施落实。群众运动，持之以恒。一对夫妻一个孩，是铁打的政策，五十年不动摇。人不控制，中国就完了。小跑，你是共产党员，革命军人，一定要起模范带作用。

王仁嫌炕，坐在窗台上，借着窗外的光，看一本小人书，一边看一边笑。

一边吃着，一边说，让我看看你们的房。

是火军，饭的，连个敌人的影都没见着呢。

姑姑脸一拉，：你听谁说的？

姑姑您千万别生气，我说着，悄悄地踢了一下王仁的小，低声：闭嘴！

跑儿，你知吗？母亲说，你姑姑升官了，政协里当上常委啦。

姑姑，你悄悄把药给我，我一吞了，鬼都不知。王仁说。

姑姑把手中的半个馒往我手里一说：气死我了！王胆，这个小妖，我费了天大的劲儿才把她肚里那个孩掏来，她竟丧良心造我的谣言。等我见到她把她那张×嘴给豁了。

找我啥事？姑姑问。

这算什么官？姑姑说，臭杞摆碟——凑样数呢。

我母亲生气地说：断不了的狗！

王胆说陈家庄有人吃了您给的药，生了龙凤胎！王仁说。

姑姑乐了，大笑，笑罢，说：侄媳妇，我对你说实话，刚开始，我侄儿说要娶你，我不同意，但听说是你主动把肖上的儿休了，我就同意了。我说好，这个孩有骨气。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将来咱老万家的孩，不但要上大学，而且要上名牌大学，北大，清华，剑桥，津。不但要读本科，还要读硕士，博士！当教授，当科学家。对了，还要当世界冠军！

王仁压低了嗓门，说：听说您那儿有一药，吃了能生双胞胎？

王仁一个蹦儿就到了炕下，抓着姑姑一只手，说：姑姑，我有事找您，您就来了。

火军也很重要，人是铁，饭是钢，当兵的吃不饱饭，怎能冲锋陷阵呢？姑姑说，快饭我吃，吃了饭我还要赶回去，河里涨了，待会淹没了桥，我就回不去了。

王胆说的。

王仁：姑姑，那您就该把那生双胞胎的药给我了，我给咱老万家多生一个好后代，把肖上气死！

纯属造谣！——姑姑被饽饽呛了，咳着，憋得满脸通红，我递过半碗来，姑姑喝了，拍打了几下，严肃地说，别说没有这药，即便有，谁敢拿来给人吃？

回不去就在家里歇两天，母亲说，好久没听你拉呱了，今晚上听你好好拉拉。

姑姑，王仁说，天老爷怕他，我不怕他，您有仇，我替您报！

肖上退休还乡后，专残害生灵的勾当。他了一只鸟枪，满世界打鸟，什么鸟儿都打，连被村民视为吉祥鸟儿的喜鹊也不放过。了一张儿细密的绝网，转着圈儿捕鱼，连一寸长的小鱼苗儿也不放过。他还了一只“铁猫”——威力大的铁夹——，埋在树林里，野坟地里，夹獾，夹黄鼠狼。王仁二叔家的狗就是误踩了“铁猫”被夹断了。

姑姑一听到肖上的名字，脸就变了，咬着牙说：这个坏，早就该天打五雷轰，可他一直活得好好的，每日里吃香的喝辣的，健壮得像公，可见连老天爷也惧怕恶！

婆婆，王仁大叫：您说得不对！俺二叔家那条大黄狗的就被肖上用“铁猫”给夹断了。

你这孩，看来真是缺个心儿。姑姑，我跟你再说一遍，本就没有这药！即便有，我也不能给你！姑姑是共产党员，政协常委，计划生育领导小组副组长，怎么能带犯法？我告诉你们，姑姑尽受过一些委屈，但一颗红心，永不变。姑姑生是党的人，死是党的鬼。党指向哪里，我就冲向哪里！小跑，你媳妇缺心，分不清灰火，你可要认清形势，不能犯糊涂。现在有人给姑姑起了个外号叫“活阎王”姑姑到很荣光！对那些计划内生育的，姑姑焚香沐浴为她接生；对那些超计划怀的——姑姑对着虚空猛劈一掌——决不让一个漏网！

母亲吩咐我赶快给姑姑端饭。姑姑掀起锅盖，抓一个饽饽。饽饽手，颠来倒去，嘴里发“咝咝”的声音。将饽饽掰开，夹上几筷粉蒸，合后，咬了一大，呜呜噜噜地说，就这样，别端碟端碗的了，这样吃才香，我自打上了这一行就没正儿八经地坐着吃过几顿饭。

姑姑说，那可不行，明天县政协开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