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一

鲁王的军队全线渡江的消息，使海宁的士民再度陷于惊恐与混luan。不过，战火最终并没有蔓延到那边去。真实的情况是：从十月初八到十五的八天内，战斗始终只局限在杭州南、东两翼的江边一带进行。而且东线的明军由于兵力不足，大多采取突袭游击的方式，虽然将士们作战英勇，也颇有斩获，但始终未能扩大战果。倒是南线战斗的规模比较大。特别是总兵官镇东侯方国安所bu的主力明军，从富yang县沿江ting进，清兵抵挡不住，节节败退。明军一直推进到杭州城外十里的地方。清朝浙江总督张存仁闻报，亲自chu城迎战，结果再次大败。方国安乘势挥兵掩杀，一直追到杭州城东南角的草桥门。如果不是碰上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风雨，说不定就会攻进城里去。纵然如此，这样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捷，已经足以使浙东官民众口哄传，极大地兴奋起来。于是，当“连战十日”的计划结束之后，鲁王便传下谕旨：定于十一月一日，在与杭州隔江相望的萧山县境内大阅兵ma，以激励士气，显示军威。到时候，照例要论功行赏，对一大批将士加官晋爵；而作为这次阅兵的高xdxchao，则是举行隆重的筑坛拜将仪式，任命众望所归的方国安为大将军，把各路军ma统一jiao由他来统率。

今天，是十月三十日，已经收兵返回原驻地的各路军队，又纷纷an照命令重新开ba，向阅兵的地点——官山下集结。当然，也并非所有军队都来，而只是派chu一bu分训练有素的jing1锐之师。即便如此，在通往官山的各条大路上，也已经一天到晚人喊ma嘶，尘土飞扬。由号衣、刀枪和各式旗帜连缀而成的队伍，络绎不绝地蠕动着。显然是打了胜仗的缘故，这些队伍看上去全都jing1神抖擞，士气高昂，一边走，一边还扯开hou咙，用cu犷的嗓门唱起了歌：弗见了情人心里酸！用心模拟一般般。闭了yan睛望空亲个嘴，接连叫句俏心肝！

别人笑我无老婆，你弗得知我破饭箩淘米外tou多！好像shen山里野ji随路宿，老鸦鸟无窠别有窠！瓜仁儿本不是希奇货，汗巾儿包裹了送与我亲哥！一个个都在我she2尖上过，礼轻人意重，好wu不须多。多拜上我亲哥也，休要忘了我！

正二更，zuo一个梦团圆得有兴！千般思，万般爱，搂抱着亲亲！猛然间惊醒了，教我神魂不定，梦中的人儿不见了，我还向梦中去寻！嘱咐我梦中的人儿也，千万在梦中等一等！

我zuo的梦儿倒也zuo得好笑，梦儿中梦见你与别人调，醒来时依旧在我怀中抱。

也是我心儿里丢不下，待与你抱jin了睡一睡着，只莫要醒时在我shen边也，梦儿里又去了！

他们自得其乐地吼叫着，吼完一支又一支，全不顾调门对不对，板儿准不准。

前面吼声刚歇，后面又接上来，吼到rou麻撩人之chu1，还爆发chu阵阵哄笑。

当然，也不是所有队伍都是如此。譬如说，来自驻扎在官山以北一线的绍兴、余姚、慈溪、宁波等府县的明军，情绪就远没有那么高涨。他们虽然也匆匆行进着，却明显地沉默得多，人数也少得多。说来也确实令人沮丧，自从朝廷决定实行“分地分饷”之后，作为临时招募而来的民军，他们便被挤对到只能靠“自行筹措”来维持的境地，结果粮饷的供应严重恶化，军心也迅速陷于混luan和瓦解。

就在渡江作战的前夕，整营整营的士兵抛下武qi，请求离开，留也留不祝到如今，本来多者上万、少者也有四五千人ma的这六家明军，除了一两家情形稍好之外，其余的全都只剩下不足二千人，甚至更少。如果说，在“连战十日”期间，东面一线未能取得更大战果的话，相当重要的原因就在这里。他们的chu1境和遭遇既然如此，自然也就很难对yan前的阅兵gan到兴奋，也很难活跃得起来。

不过，对于也属于其中一员的黄宗羲来说，yan前这一切，他却是看不到的。

因为他压gen儿就不在队伍里，而是留在龙王堂的营地，没有前来参加阅兵。

他之所以这样zuo，是因为自从半个月前返回黄竹浦cui饷，耳闻目睹了村中的zhongzhong情形之后，心情一直十分恶劣。加上随之而来营中的士卒严重liu失，以致在渡江作战时，余姚明军中他们所统领的一支，几乎无所作为，与八月间那一场仗相比，可谓判若两军。这使他沮丧无奈之余，愈加gan到愤恨难平。如果不是想到大敌当前，除了拼力抗争，杀chu一条生路，可以说别无选择，他很可能也会甩手不干了。尽guan如此，到了得知还要举行什么阅兵，并且要拜方国安为大将军时，他就觉得一口恶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哼，姓方的是个什么东西！凭着手握重兵，把满朝文武全不放在yan内，专门排斥欺压我们民军，yingbi1着朝廷‘分地分饷’的就是他！到tou来还要我黄某反过来急颠颠地赶去给他捧场凑兴，休想！”

因此，到了商议前往参加阅兵的人选时，黄宗羲就向孙嘉绩说明心情，执意留了下来。

现在，孙嘉绩已经率领大队人machu发多时，黄宗羲把留守的士卒重新作了调整bu署，又chu1理了一些杂务之后，本想坐下来，最后再校阅一次那bu由他新编的《鲁监国元年大统历》，以便呈jiao朝廷颁布实行；但是因为心情烦躁，终于还是抛下笔，带上黄安等几名亲兵，离开住所，沿着营地慢慢地走去。

已经是傍晚时分。薄云浮dang的天空中，冬日的斜yang无力地照临着。从北岸chui来的风，jin一阵慢一阵地揪扯着人们的衣衫，也摇撼着远近guan木丛光秃的枯枝。

因为这一带正在打仗，绝大多数居民都已经逃离，如今偌大一片河滩上，空dangdang的看不见人影。只有几只白se的沙鸥从钱塘江那边飞来，侧着shen子匆匆掠过，一转shen，又扑扇着修长的翅膀，消失在烟波浩渺的远chu1，使萧瑟寂寥的天地，好歹增添了一点活跃的声息…不过，黄宗羲并没有注意这些。他皱着眉mao，闷闷不乐地走着，同时想象着孙嘉绩率领队伍，经过大半天的跋涉，不久将要抵达指定的集结地，投入检阅前的准备。只不过，shen为堂堂督师的孙嘉绩，手中只剩下那么一点点疲兵弱卒，一旦站在方国安、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