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栋梁摧折，父皇得住么？

扶苏是在张苍的温声细语中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问：“目下何时？”张苍说：“堪堪二更。”扶苏霍然坐起，叫一声备车，便要皇城探视父亲。张苍连忙拦住，说皇帝有诏：扶苏自请护灵，殊为可嘉，养息复原后再议国事。正在此时，赵来了，说皇帝陛下问长公有无大碍？见赵双红，扶苏忙问：“父皇目下如何？”赵吭哧着说：“陛下刚刚从太庙冰室回来，又了书房，连晚汤都没，没人敢劝。”扶苏问：“蒙毅也不劝阻？”赵说：“陛下已经叫郎中令守灵了，说在王贲蒙恬赶回之前，蒙毅专一守护灵柩。”扶苏一听，当即在张苍耳边低语了几句，转对赵一挥手：“走，我皇城。”赵吭哧着不知如何应答，扶苏已经大步厅登车去了。赵恍然大悟，二话不说连忙赶了去。

东偏殿密室，嬴政皇帝正在召见将军赵佗。

“长公，两老将军的灵柩无差，已经了太庙冰室。”

灵车在关中整整走了三日三夜，咸，反倒平静了。白茫茫的挽幛长幡淹没了宽阔的正大，数不清的香案祭品堆满了每家门前。举凡青壮都赶到了十里郊亭，城门内外与大街小巷则聚满了默默饮泣的老人妇孺。扶苏护持着灵车太庙外松林时，远远便看见了郎中令蒙毅率领的皇室仪仗，看见了巍巍石坊前颤巍巍走来的父亲。那一刻，扶苏心猛然一阵绞痛，前一黑便从上栽倒下来。直到夜来苏醒，扶苏前仍然死死地定着那个惊心动魄的瞬间——四十岁的父亲，竟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两鬓如霜须发灰白的老人！

名士又常常难免的瑕疵与狂傲。山东老世族攻讦父皇，说秦王用人时卑躬屈膝，不用人则残忍如虎狼，这便是当年尉缭说的那句话“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人下，得志亦轻人”然则，李斯也好，尉缭也好，顿弱也好，郑国也好，姚贾也好，王次仲也好，茅焦也好，淳于越、叔孙通、周青臣一般博士也好，无论哪个山东名士，只要亲见了父皇且与父皇相几日，则无一不对父皇佩有加，甘为大秦忠诚效力，数十年无一例外。人固可一时一事伪善之，然则数十年面对接踵而来的英雄名士，始终如一地敬重结，伪善为之，岂非痴人说梦！所以如此，在于父皇从不猜忌用事之能臣，从来没有过某功臣功震主之狐疑。文臣如王绾李斯，武臣如王翦蒙恬，此四人堪称帝国四，然父皇却无一不与之情同挚友。即或有政见分歧，只要不涉及本长策大略，父皇从来都是豁达置，谁对听谁，决不以王权扭政事。唯其如此，父皇亲政二十余年，秦国仅仅犯过一次大错，那便是逐客令事件。然则即或是逐客令，父皇几乎也是闪电般收住了脚步，立即召回了李斯，并从此以李斯为用事重臣。而自灭六国大战开始以来，父皇在雷电风云变幻莫测的天下大决中，堪称没有一次本失误。所以能如此惊人地明断决策，其本之，便是父皇敬重能才信任功臣，真正地到了群策群力。此间的灭楚之战牵涉的人事格局，堪称典型。灭魏之后，因王贲崛起，父亲生了大用年青将领之心，是以赞赏李信的雄心与二十万伐楚的方略，而搁置了王翦的六十万方略。及至李信兵败，父亲立即大彻大悟，非但全力起用王翦，将举国大军于王翦，且彻底排除了军功衡平的想法，灭国大战再未于任何未曾统领过大军的年青将领。从此而有王翦灭楚，王贲斩除燕赵基并最后灭齐，而有王翦灭三国，王贲灭两国的王氏大军功。耐人寻味者，纵然是父亲少年挚友的蒙恬上将军，也没有灭国之战，而始终扛着风云难测的九原边患。凡此等等，皆在一个本理念，便是父皇置本大事上力求以最可靠统帅决战国家命运，而不以国家命运轻易险，辄有挫折，则立即悔悟。这一切，事后看来似乎是那么简单，然其中，却绝非易事。便是被诸多名士们尊崇的夏商周三代圣王，其对能才功臣之杀戮也是屡见不鲜；秋战国之世，各国杀戮功臣遗弃能才，更是连篇累牍地发生着。即便是父皇之前的秦国，也有过车裂商君、弃用张仪范雎、杀白起的耻辱事件。独有父皇亲政之后的秦国，除政见本两端的吕不韦被父皇杀（赐死），此后没有一个功臣事；纵然是父皇称帝，连借机贬黜功臣的事端也没有发生一件。可以说，始皇帝之秦帝国，其人才之雄厚之稳定，足以傲视千古！

赵佗禀报说：两位老将军，病逝得都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