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纷飞，君臣两人围着木炭火通红的大燎炉对坐着，一边啜着腾腾的黄米酒，一边低声地说着。嬴政皇帝没

战场便是战场，打仗便是打仗。打仗要血，要死人，要歼灭敌方；而不会是不血地化对方。在战场却心在化，何其迂腐哉！政治战也一样，你嬴政灭人之国，夺人之地，毁人之社稷，还打算教他们真正地服从你的新政，你的驯服臣民，当真岂有此理哉！若是秦国被灭，你嬴政能甘心臣服于人？当初若看透此，看透复辟势力之顽韧，自当留下老秦人基力量。若当真有三百万老秦人在，只怕六国贵族也未必敢如此猖獗。你嬴政今日才清醒的事，六国贵族只怕早早已看到了。否则，那么多接踵而来的谶言言刻字，纷纷说秦政必亡嬴政当死，其基何在？由此看去，若果真有一日复辟势力大举起事，安知不是自己的方略缺失所诱发？嬴政一生历经大风大狼，何惧决战，然则，对此等因自己犯错而诱发的决战，嬴政却到钻心地痛楚…

皇帝想不通一件事：如此重大的隐患，李斯又如此清楚地了解，为何不早日说来？是他这个皇帝不容人言？清醒地说，自己这个皇帝对言路尚算是广泛接纳的，至少，不足以使李斯这样的首席大臣缄不言。是李斯没有看到这一隐患的大风险？以李斯的锐透彻，以及今日说及这一隐患时的忧虑与对老秦人散布的熟悉，不能说李斯没有想到。是李斯在选择言的最好时机？不会也。果然在选择时机，岂不是说李斯连防患未然未雨绸缪这样的谋划意识都没有了？那，究竟是何等原因使李斯一直没有提这个如此重大的失误？嬴政皇帝一时想不明白了。自李斯用事以来，二十余年中李斯始终与自己保持着惊人的一致。即或是反复回想，嬴政皇帝仍然想不李斯与自己曾经有过何等重大歧见。当然，《谏逐客书》那次不算，那时李斯还没有中枢。嬴政皇帝曾经为此以为欣，几乎时常有一先祖孝公与商君的君臣知己的喟。若非如此，皇室如何能与李斯家族结成互婚互嫁的多重联姻关系？嬴政皇帝自来秉刚烈明澈，若非投合，绝不会基于巩固权力而去结婚姻之盟。在嬴政皇帝内心，也从来没有将这君臣私议带国政。也就是说，从来没有因为姻亲关系而不加辨识地认可过李斯。之所以每次大事都能契合，实在是李斯与自己太一致了，一致得如同一个人。在整个帝国群臣中，只有李斯到了这一，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从当年老臣一个个数来，王绾、王翦、蒙恬、尉缭、顿弱、郑国、姚贾、蒙武、王贲、蒙毅、冯去疾、冯劫、李信等等等等，谁没有与自己这个皇帝有过政见争执？确实，独独李斯没有过…且慢，这，正常么？心一闪念，嬴政皇帝竟然吓了一，耳畔蓦然响起了王贲的临终遗言：“丞相李斯，斡旋之心太重，一己之心太过…”莫非，李斯二十余年与自己这个君王的惊人一致是刻意的，是时时事事留心的结果？笑谈笑谈，不能如此想！果真如此，权力机谋之神秘岂非不可思议了！且慢，换个角度想想。李斯会不会不是机谋，而仅仅是畏惧自己这个君王变幻莫测而谨慎从事？毕竟，李斯并没有附和过自己的明显错失，也没有附和过某些特定事件。譬如，用李信为大将灭楚是一次明显错失，李斯便没有附和，当然，也没有反对；当年禁太后，灭赵之后默许赵杀戮太后家族昔年在邯郸的所有仇怨之家，这两件事李斯都没有附和。李斯与自己一致的，都是被事实证明了的正当决断。既然如此，夫复何言？一时之间，嬴政皇帝又想不明白了…三日之后，皇帝再次召见了李斯。

连十万兵力也拉不来了，何其大险也！以战国力大争之惯，六国贵族的复辟大必然再次到来，没有再次决战的胜利，大秦新政便不能真正地巩固。今日看来，这已经是大势所趋之必然了。然则，果真决战之日来临，大秦何以安天下？

仔细想来，嬴政地懊悔了。悔之者何？大大低估了复辟势力的顽韧抵抗也。为总领天下的皇帝，你嬴政全用尽了后备力量，消散了秦政的轴心力量，而只全力以赴地创制文明盘整华夏抵御外患，竟没能给镇压复辟留下最为可靠的一支生力军，如此短视之嬴政，何堪领袖天下哉！若是战场，你便是只看到了当下战胜，而没有看到即将到来的再次决战。你也看了上党的长平大战遗迹，可你到了武安君白起那般谋远虑么？没有！你嬴政多么像那个颇有几分迂阔的乐毅，一心只想以“化齐”结束灭国之战，结果如何？非但没有化得了齐国，反倒是六年不下一座孤城，最终导致了齐国的死灰复燃。

思绪涌，嬴政皇帝很有些埋怨李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