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杏园：“是笑红吗？”黄梦轩笑着。杨杏园：“她是怎么给你的？‘梦轩：”昨天晚上我到她那里去，说起今天晚上的戏，是去一个阔人的姨太太，里面有一幕戏情，一个钻石的戒指，却是戏的关键。她就问我：“要是没有钻石戒指，这戏就不能演了吗？’我说：”戏里东西，哪里样样要真的。两钱在劝业场买个假的就行了。‘她就把手上的这只戒指给我看，笑着说：“我借这个给你，好不好？’我也笑着说：”我借这个充假胖，丢了你的，我可赔不起。‘她说：“你只拿去，真是丢了，我不要你赔。’说着，她就拉着我的手，在自己手上，把戒指取了下来，在我的指上。”杨杏园：“你昨天为什么跑到她那里去？”黄梦轩：“我告诉你的老实话，她已经请我吃了两回大菜了。老哥，人心都是的，我要不去应酬她一两个盘，我觉得良心上说不过去。”杨杏园：“你这才是糊涂话呢，难她联络你，还是为生意起见吗？我听见说她的客，有国务总理章学孟，有铁路局长宋传贤。章学孟了一万银讨她作姨太太，她嫌章学孟老了，还不愿意。她还愁着没有生意吗？”黄梦轩：“你们新闻记者耳朵真长。章学孟要讨笑红的事，你们怎么也会知？”杨杏园：“这个消息，也不知人家说了多少次了。你又是听见谁说的呢？”黄梦轩：“就是笑红自己告诉我的。她说她原不是下贱人。她的母亲是广东什么海关黄大人的姨太太，她就是黄台嫡亲的女儿。家里不说几千万，也有好几百万家产。只因黄台的正太太十分厉害，就把她母女逐来了。她母亲起初还安分，只把自己的首饰，变卖着来过日。后来变卖尽了，没有法，才把她押到班里来。这事情，章学孟也知，所以很想要娶她，但是并没有正式谈过。她嫌章学孟年纪大，倒也是实在的事。但是这样总理客人，总是天字第一号的阔客，也不能得罪。将来章学孟果然提起，她只好把条件订得苛刻些

。杨杏园想：“他又有什事和我相商哩？他，他的饭，是没有什么大作用的，尽可以去吃的。”

到了晚上，杨杏园便到游艺园来，赴黄梦轩之约。谁知除了他以外，并没有约第二个人。杨杏园便问黄梦轩有什么事，却要专诚奉约。黄梦轩：“什么事也没有，不过请你来谈谈。因为你是个忙人，不说有事相商，你是不会来的。”杨杏园：“既然这样，我也不用客气了。你请我吃什么，你就赶快来，吃了饭，我去编我的报，你也好去演你的戏。”黄梦轩笑着答应了。便叫他的用人老刘，在小有天叫了一个十锦火锅，两样炒菜，又要了一壶黄酒，就在屋里吃。黄梦轩坐在杨杏园的对面，端起酒杯喝酒。杨杏园一看见他手指上，了一只亮晶晶钻石戒指，在电灯下，反光来。便问：“这颗钻石很大，怕要值七八百块钱，你是哪里买来的？”黄梦轩笑：“我哪有许多钱买钻石戒指，这是一个假货，是我演戏用的。今天日里带上台去，忘记取下来，所以还在手上。”杨杏园：“你这话，简直欺我是乡下人了。你且拿过来我看看，到底是真是假。”黄梦轩：“不用看，真倒是个真的，不过这只戒指，并不是我的，借来两天玩罢了。”杨杏园：“我也知，不是你的，但是你并没有什么阔的朋友，在哪里借来的呢？”

黄梦轩：“你不要小看人，我就不认识钻石的朋友吗？”杨杏园：“你说，是谁借给你的？”黄梦轩笑笑，端着酒慢慢地喝，只是不说话。杨杏园正：“梦轩，不是我说你。我看你一面逛窑，一面又和人家姨太太通信，实在向堕落的一条路上走。我把多年的同学关系来说话，希望你赶快觉悟才好。不然，轻而言之，北京这个地方，恐怕不许你站脚。重而言之，你这一生的希望，从此牺牲净了。”黄梦轩被杨杏园把话一激，涨得满脸通红，勉笑：“你也不是泛泛之，这话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但是希望你守秘密。”杨杏园：“倘若是不可告人的事，我当然守秘密，这个何消要你说得。”黄梦轩回转来，对门外望望。看见没有人，才笑着对杨杏园：“哪里还有第二个，还不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