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金屋shen藏银灯摇艳影魔城

他们一走进戏院，那看座儿的，就走过来叫了一声“周大人”一直引到楼上包厢里去。周西老的听差，拿着茶壶垫褥子，也就跟了进来。他把垫褥子展开，铺在椅子上，打开藤壶桶，又倒了三杯茶，然后退后一步，轻轻的问周西老dao：“还有什么事吗？”周西老dao：“晚上有客，在致mei斋定个坐。”听差dao：“要不要招呼吴老板一声？”周西老dao：“那自然。”听差答应了两个“是”退chu去。这里他们就落坐看戏。

华伯平见这戏院子里面，黑暗暗的，低tou一看楼底下，一排一排椅子，人挤着人，椅子中间louchu尺把宽一条路，卖香烟的，卖水果的，卖糖的，用手托着一个木托盆，在人脑袋上，端来端去。进门那个地方，越发是人进人chu，闹轰轰地。那台像一乘轿子一样，伸chu座位中间来，也不过一间房子那样大，柱子上的油漆，全都剥落了。台正面的雕格上，灰尘积得有一寸多厚，尘灰沾在蛛丝上，一gen一gen往下垂着，像挂了liu苏一般。满戏院子，是个四方的样子，柱子屋梁，门窗hu格，没有一样不是黑黝黝的。屋的ding棚上有几chu1画着红绿的故事，仿佛还看得chu。猛然一看这戏园子，倒像几十年没有修理过的一座破庙。华伯平心里想dao：“北京的pi簧戏驰名中外，怎么这戏院子这样腐败？”就是这包厢里，也就是个名，靠栏干摆了四张方凳，凳子上蒙着一块又脏又臭的薄蓝布垫子。凳子后面，一条高些的板凳，板凳后面，又一条最高的板凳，这就是看戏人最优等的地方。华伯平看着，心里很不以为然，不免将tou摇了两摇。吴碧波笑dao：“你摇什么tou？戏唱得不好吗？”华伯平dao：“不是，这戏院子内容太坏。”吴碧波dao：“这就算坏吗？坏的你还没有看见呢！看戏罢。”说时，吴碧波将手对台上一指，华伯平看时，场面上的人已经在那里换通红的绣hua桌围和椅垫子。桌围上有三个金字，就是吴芝芬的名字。这zhong布置，正是吴芝芬要chu台的暗示。大家就都注意着台上。这时突然在shen后面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这里哈哈大笑dao：“她数着脚步儿行，靠着这窗槛儿待。”回tou看时也是一个小帽穿ma褂的老tou儿。帽子上，绽了一颗圆的宝石，尤令人注意。周西老看见，早就笑着站了起来，说dao：“我猜你一定上天桥听落子去了，所以没有打电话约你，不料你还是摸着来了。”华伯平吴碧波都站了起来。这老人吴碧波是认得的，便轻轻的告诉了华伯平dao：“这是返老中的才子，名liu中的狂儒，林雪楼先生。”

华伯平一看那人虽然须发皓白，脸上的气se，却是很好。因为大家站起来，他连连的说dao：“坐下，坐下，不要客气。”这时，台下轰天轰地似的一声“好”华伯平对台上一望，却没有看见一个人chu台，不知好声从何而起。好声停住了，门帘子一动，那才走chu一个二十岁附近的青衣，台底下的人看见她，接上又是一阵“好”

周西坡早是笑得yan睛合了feng，回转tou来对林雪楼一看，问dao：“如何？”林雪楼笑dao：“好，大家风度。”又摇着脑袋笑dao：“行一步，可人怜，解舞腰又jiao又ruan，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在晚风前。”华伯平心里想dao：“这老tou儿肚子里好熟的《西厢》。他开起玩笑来，真比少年人还要厉害。”周西坡听林雪楼背了一大串《西厢》，笑得把一嘴零落的牙齿，合也合不拢。手上捧着一支水烟袋，脑袋只望后仰。华伯平和吴碧波在老前辈面前，不敢放肆，倒是静静的坐着听戏。惟有这两位老tou儿，一会儿背古文，一会儿背四六，一会儿又背词曲，闹了一个不歇。一直到戏要散，吴碧波告辞要走，周西坡dao：“不必，一块儿吃小馆子去。”林雪楼却笑dao：“他们年轻的人，还是不让他们去的好，危险哪。”他这一说，大家都笑了。

chu了戏馆子，吴华二人坐着周西老的ma车，周西老却坐在林雪老的车上。华伯平对吴碧波dao：“我们凭空扰西老一餐，什么意思？而且老少在一chu1，我们反受了许多拘束。”吴碧波笑dao：“不要jin。和他们谈起三纲五常来，少不得要受老先生一点儿教训。至于酒绿灯红之场，他们却生怕人家说他老呢。我是没有和戏子在一chu1混过，今天要借此尝一尝什么味儿。”这戏馆子和致mei斋本来路近，说话不多大工夫就到了。他们四人进去，在预定的房间里坐了，约有一刻钟的工夫，外面有人喊dao：“周大人在八号。”这时进来一个伙计，对周西老dao：“吴老板来了。”一面说着一面将门帘掀开，吴芝芬就走进来了。这时她不是在戏台上那样的打扮，shen上穿着宝蓝印hua印度绸的长夹袍，罩着琵琶襟青缎子小坎肩，dai着平ding阔边呢帽，领上搭着湖水se纺绸围巾，长长的脸儿，ca着雪白的粉，很像个翩翩mei少年。她进来先笑了一笑，然后轻轻的叫了一声“干爹”林雪老把嘴一努，胡子一翘，表示不依，说dao：“这儿有许多人，你就叫你干爹一人。”吴芝芬站在桌子角上，用手拈碟子里的白瓜子吃，笑着脸红了一阵。说dao：“林大人。”林雪老dao：“谁不知我是林大人，要你叫我林大人。得，芝芬看我不起，我要走了。”说着站了起来，就像要走的样子。吴芝芬走了过去，一把将林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