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静英大半截，躺在被窝外面，那两只枯蜡似的胳膊，压在被窝上，连移动着都没有气力。她的脸，两个颧骨张，睛越发凹了下去，紫的嘴，不能合拢，着一雪白的牙齿在外，一个粉装玉琢的人，现在简直成人标本。洪慕修也觉得实在可惨。蒋静英睡在床上睛似闭不闭，除了她脯面前，一起一落，作那很艰难的呼而外，人是一没有动作。洪慕修看看

到了这时，洪慕修越发是没有主意了，只是哭丧着脸从里跑到外，从外跑到里。

洪慕修看看，他们还是没有办法，只得又把松井大夫请了来。松井说，药是来不及了，只有打针。而且以打针论，每天一次，恐怕还不行。洪慕修觉得还是他说得在理，就用了他的办法，用打针来治疗。这针打下去，总算病人清楚些。可是她疲倦已极，话都懒于说。又这样过了一天，已是礼拜一了。洪慕修打了两三次电话，有把那个克劳科大夫请来，他又不大会说中国话，将病看了以后，他就问以前请中医看的，是请西医看的？洪慕修不便告诉请了中医的话。只说是请松井大夫一手治的，又把治的法说了一遍，克劳科认为松井诊断不错，一样的打了一针，也就走了。这时，蒋国和一班来探病的亲友，对西医一致攻击。说什么叫肺炎，中国就向来没有这样一病症。若说烂了，睛坏了，外国那些挖挖补补的法，是比中国外科些。这内科，外国药，哪里吃得好？蒋国听了这话，又解释着：“诸位哪里知：就是这些外科，也是中国人发明的。你们要看过《三国志》，华陀给关公刮骨疗毒那一段，就知中国的外科，古来实在好。因为失了传，所以现在没有人。我想外国人的外科，总也是在那时候，从中国学了去的。外国人在中国几十年，一定会把我们的内科，也偷了去的。”洪慕修听了这话，又好笑，又好气，但是一张难敌众辞，只得默然。结果，还是依着叔岳丈，把昨天那个中医请了来。那中医也说自己没有办法，最好是赶快另请明，方也不肯开，他就走了。

你们这维新的人，太迷信外国人了。这内科的病症，西医是不成的，应该请中国大夫看看。“洪基修：”现在她已变成肺炎了，恐怕中国药吃不好。“蒋国：”哪来的话？就凭我亲看见的，也不知治好了多少痨症，一小肺炎，有什么要？“其余的亲戚，也都附和着说：”西医治不好，我们自然不能老指望着西医来治。“洪慕修一个人，拗不过众人的意思，只得请了一个中医来治。那中医一看病人形势严重，用不相的药，四平八稳的开了一个方。但是怕药价便宜了，病家不能肯信，又在上面加了两样贵重药品。洪慕修对于此本是外行，原想不把药给病人吃，又受不了众人的包围，只得照办了。这样混了一天，病势越发的沉重了。上午又换了一个中医，他虽然说没有生命的危险，也说不是一两天治得好的。

这个时候，那些主张请中医的，又转过论调来，说是让日本大夫打针维护现状再说。

到了下午，松井又来了一次，便实实在在告诉洪慕修，说是人已没有了希望，至多可以把她的生命，延长到晚上十二钟。洪慕修一听这话，两行泪，不禁就直下来。这天下午，也不忙着找医生了，只是呆着坐在病人的对面，一张椅上。

劳科不在城里，还有别的好大夫可请没有？”洪慕修：“这松井的本领，就是特等了，再要找比他本事好的。据我所知，除了克劳科，实在没有第二个。”蒋淑英：“既然这样，明天还请松井一次，到了后日再请克劳科来，似乎也不迟。”洪慕修：“怎样等得了两天？这附近有个中国西医，叫李济世，也是很有名，不如几个钱，叫他来看看。”蒋淑英也以为很是，立刻就把那个李济世大夫请来。那人穿一漂亮的西装，嘴上养些短胡，倒很象一个外界的人。他听了一听脉，一路摇着来，说这没有希望的人，若是早让我来看两三天，或者还有些办法，现在是不成了。于是中文夹英文的说了几句病理，就叫回派人到他医院里去取药，迳自走了。洪慕修白了五块钱的金。四钱的车钱，就只得了这一句话，没有什么希望了。洪慕修的听差老周，也算是个老用人，他在外面嚷了起来说：“怎么请这样一个大夫来看病！他是专打六零六的，什么也不懂，别看他们门电灯那么大，招牌那么大，他知什么？”洪慕修听了，大为扫兴。这时自己越发拿不定主意，就派人去把蒋静英的叔父婶母请来。又把自己几个亲戚也请了来。蒋淑英的叔叔蒋国，他见洪慕修始终请的是西医，很表示不满意。他便对洪慕修：“姑爷，不是我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