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员就能批下来。现在,支部大会已通过,报到场党委去了。瞅他说话时眉飞色舞的神态,我不由联想到他当红卫兵团头头时的神气劲儿。看来,人的年纪会逐步增长,但个性中一些基本的东西,却不容易改变。
“你呢,近况如何?”讲完了自己,他倒还关心地问起我来,虽然尽量抑制着居高临下的神态,仍不由自主显露点自得之态“怎么会到贵州去插队落户的?”
“你们去崇明的,走得早,不知道。”我叹息了一声“那条接受再教育的最高指示一发表,不管原先是什么档次的,统统都得上山下乡,插队落户,‘一片红’。”
“你就不能赖一赖吗。”陈谷康真切地道“有些人赖着,不也由外农赖到市农来了。”
我只得苦笑笑:“那时…妈妈死了,爸爸又在隔离审查,我哪里赖得住…”说着,我的眼里涌起了泪,我极力克制着,瞥了坐在角落里的爸爸一眼。
他一直像不存在似的坐在那里。
陈谷康唉叹了一声,不无惋惜地说:“早晓得,你该学我的样,主动要求去崇明。”
这倒是句大实话。可在当时,毕业分配有四个档次,我是家中老小,有希望在城里工作。哪会有他这样的目光呢。
陈谷康走了之后,爸爸问我:“你为啥不把自己那件事,和他商量商量?”
爸爸的心情真有些急迫了,他是男生,虽是老同学,却也有几年不见,我哪里讲得出口。我说:
“他又能给我出什么馊主意?”
“我从旁观察,觉得这位同学是很有些脑筋的。”
听得出,爸爸对陈谷康还颇欣赏呢。
春节过去了,爸爸又要回干校去,我去送他。临上车前,他斟酌地对我道:
“陆朝龙那件事,我看是不是这样,我先向他索要一张相片…”
我瞅了爸爸一眼,他正用一双忧郁的目光征询地望着我。清晨的风很大,司机按响了喇叭,有一个小姑娘在车厢那边哭着喊妈妈,自行车铃声响得像潮水。
我朝爸爸点了点头,说声再见,急促地转身走了。我不能不对爸爸点头,我晓得他希望我答应,况且,他是为了我摆脱厄运、摆脱困境。近几年来,他是老了,确确实实老了。
于是照片寄来了,于是有了今天这一番安排。当事态一步一步往前进展时,我的羞涩,姑娘不点自通的固有的矜持,都消失殆尽了。有的只是实际利益的权衡,只是通过这次相亲和结合能给我的命运带来转机的考虑。爸爸是对的,在发生了雨夜那件事之后,难道我还能回到歇凉寨去吗?在吴大中这个土皇帝的权力范围之内,难道我还能过太太平平的日子吗?
我盼望着陆朝龙的出现。随着日子的一天比一天挨近,我的心情也愈加急切。现在只须瞅他一眼,只一眼就够了,瞅着顺眼事情就能定下来。主动权完全在我的手里。我甚至想象着,我带着转点证明去办迁移手续,我到了浦东宽桥公社住进了陆朝龙那完全是陌生的家,我被抽调到市里的一家大宾馆在财务室上班,我还想起了电影《李双双》里喜旺说的那句戏谑的话:“先结婚,后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