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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这个有四百万城市居民的大城市,有十来所高等学院,没有一条“大学街”南岸却因为山ding上有一所中学,叫中学街。可能若干年前,这个贫民区有了第一所中学,是件tou等大事。
但这一带的中学,与大学无缘,每届高中毕业生,考上大学的幸运儿nie着手指可算。有的中学连续十年jiao白卷,明白此地学生不堪造就,就取消了高中。但在这一带的小贩、江面的水手、造船厂的工人中,很容易把校友召集起来。
中学街离我家不远。石阶较宽不太陡。街两旁依坡全是低矮简陋的木板房子,街面房子的人家大多zuo点小本生意,卖酱油醋盐,或是针线鞋带扣子。石阶dingtou有个小人书摊,兼卖糖果hua生米。下雨的时候,老太太将书摊移回房里,在门槛内放几张小木凳。
经常整条街无法通行,石阶上、屋檐下、房门、窗口挤满人。
“你gui儿子jian嘴huashe2,夜壶提到老子tou上来,耍假秤!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是可以洗涮的么?你猫抓糍粑,脱得了爪爪喽?”
“罗索啥子,把他洗白。”
“我日你先人,你装哪门子神。”
“我日你万人,祖宗八辈。”
旁边的人添油加炭,唯恐打不起来“好说个卵,锤子!”
重庆人肝火旺,说话快猛,象放鞭炮,声音高,隔好几条巷子也能听见。重庆人动怒不是虚张声势,不到动刀子不罢休。南岸贫民比城中心居民更耿直,chang子不会弯弯绕。彼此投缘时,给对方zuo孙子zuoniuma都行。城中心人会看风向,瞄chu势tou,不吃yan前亏,背后整人却会整得你鬼不象鬼,人不象人。
我从小看这zhong街tou武打,等到读武侠小说看功夫电影时,一yan就明白其中的英雄好汉,不过是打扮得jing1致一点的街痞子,对话还没街tou俗语jing1彩。
该到动手的时候了,人群自动往后靠了些。地方上的歪人,今天惹到冤家对手了。
“还不拉架,见红喽!”没人理睬这喊声。
“hu藉来了!”这有用,街上的男人冲进场子中心拉架。这些人平常最看不起hu籍,一有争斗还得互相扭到派chu所讲理。人到底还是敬服权力。
在杂货铺上端的一间房子最大,可容下一百来人,是茶馆,以前晚上讲评书,讲侠义好汉,廉洁清官,满堂听众如痴如醉。在我未chu生前就被改作大锅饭街dao食堂,我四五岁时被改成向yang院,毕恭毕敬效忠mao主席,tiao忠字舞。后来作造反派司令bu和批判niu鬼蛇神反革命的会场,被打倒的人dai了尖尖帽游街从这儿chu发。我那时还不让进这门,只是踮着脚尖站在外面石阶上,着急地等着里面变chu新hua样。后来有好几年挂了“学习班”的牌“学习”的人一茬茬换,个个jing1神萎顿,脸上shen上长起了霉点,气味难闻。到七十年代末,最后一批人才不见了,每天晚上放上一个光刺刺的黑白电视机,挤满大人小孩,闹闹嚷嚷,前面坐凳子,后面站凳子。
我不能去看,我得复习功课,准备考大学。
2
背着书包,我拣yin凉chu1走。到放学后,太yang仍未减弱bi1人的猛劲。夹竹桃粉白nen红的hua,沿着斜坡一路盛开,盖满shi漉漉青苔的石墙,将枝杆高高托起。我从两块黑板报的空隙中穿进树丛。nong1荫里的shi土有一gu甜熟的霉味,太yang再猛,我还是情愿在树荫外走,我在心里对自己下命令:回家,不去,今天不去,这次不去。下次去不去再说,至少我可以不去一次。
但经过学校办公楼时,我的脚仍然向石阶上迈。拐上楼梯,来到熟悉的门前。
“进来!”还是那两个字,他永远知dao是我敲门。
已经进门,我心里便没了路上luan糟糟的想法。在历史老师办公桌对面一张旧藤椅上,我坐了下来。
办公室原是一间大教室,隔成几个小间。书柜上堆了些红se喜报纸、几把折柄秃mao的排笔什么的。一个教师一张办公桌,除了一把louchu竹jin的藤椅,还有几个没靠背的方凳。没有窗帘,朝南的窗大敝,yang光曝亮。他桌边的玻璃窗涂着绿漆,沥沥挂挂很不均匀,但遮住了qiang光,远chu1蓝球场上的喧叫变得模糊了。
这城市四周绿荫密掩的山里,有不少达官贵人的英式法式别墅,原先住的是蒋介石的近臣、mei国顾问,现在住的是党的高级干bu。我从来没去过那些地区,心里没有这个对比,那是一个不属于我的城市。
这幢二层中学办公楼,尖ding方框窗,确实称得上是我十八岁前走进过一幢上好的房子。虽然人走在楼梯上,楼板就吱吱嘎嘎哼唱。门和窗扉旧得钉了几层ying纸板,只需稍用劲踢,便轰然散架,近几年已被踢破过多次。
tou一次到这楼里时,我告诉历史老师,觉得这里好熟,包括那绿漆的窗子,ying纸板的门,厚实的砖墙,要不是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