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啊，到底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睁大yan睛，茫然自问“莫非、莫非我当初参与进来，是决断错了么？但要是不参与进来，任凭鞑子人踞中土，又如何保有我华夏教化？而为着保有华夏教化，在目前的情势下，就惟有竭力维护朱姓朝廷；而这么一来，就不能容忍任何有损于它的行为。但是，这个朝廷其实又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即使侥幸得以‘中兴’，充其量也不过是旧曲重弹，让百姓万民再遭一lun磨难…”这么想着，再加上这些日子里的zhongzhong所见所历，黄宗羲就觉得，自己似乎正落在一个愚蠢、盲目、残忍，并无任何dao义和崇高可言的旋涡之中，不guan最后是成是败，也许结果都极其悲惨和荒谬，gen本不是自己所一心期待的。他摇摇tou，打算摆脱这zhonggan觉，却反而被这zhonggan觉更jin地抓住了。他不由得恐惧起来，试着逃开，却不知dao该朝哪个方向迈脚，慌luan之际，竟然双tui一ruan，浑shen像散了架似的坐倒在地上。

轰！轰！轰！三声ju响从对面的山坡上传来。这是号炮。它向军容鼎盛地集结在山下的各支兵ma宣告：阅兵仪式就要开始了…五黄宗羲在这一刻里的怀疑和恐惧，并没有妨碍大阅兵的顺利举行。正相反，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时辰里，由上万jing1锐之师在官山下耀武扬威、往来驰骋所展现的壮观场面和勇猛声势，不仅使鲁王君臣看得如醉如痴，大为兴奋；就连钱塘江对岸的清军官兵，也因为从五云山ding远远看到了这一幕，而止不住摇tou惊叹，啧啧称羡。当然，他们免不了照例把这zhong军情修成塘报，派人火速送往南京，向洪承畴报告。

现在，这件塘报已经静静地躺在总督行辕签事房的公案上。一方乌木镇纸压住了它的一角，而洪承畴本人，则倒背着手，站在东面的一扇敞开的窗hu前。冬日的yang光从屋檐上斜照下来，透过梧桐树光秃的枝桠，洒落在窗沿上，并在他那剃光了的前额，以及沉思的脸孔上勾画chu几dao灰se的暗影。

在平定了徽州的反抗之后，an照洪承畴的计划，本来接着就要集中全力打垮割据浙东的鲁王政权。但是，当他从徽州赶回南京之后不久，就接到朝廷的jin急命令，调派随同他一dao南来的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和都统叶臣，立即率领所bu的八旗兵开ba，全力驰援湖广，以对付那里的农民军和明军残bu的联合反攻。说起来，尽guan清军人关之后，一路攻城占地，势如破竹，实际上所凭借的，只是区区十万的八旗军队。一年多来虽然陆续收编了一些归降明军残bu，但要对付偌大一个中国战场，仍旧捉襟见肘，远远不够。因此，即使是江南这样重要的地区，当初投放的军队其实相当有限。如今再这么一分兵，力量更加不足。何况勒、叶二人离开后，江南的整副担子，顿时全压到了洪承畴的肩上，也使他gan到有点顾此失彼，力不从心。正是这zhongruan弱的地位，使洪承畴不得不谨慎起来，转而集中力量巩固已有的地盘，不再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无疑，他也已经估计到，变攻为守的结果，不可避免地会引发抗清势力的乘机蠢动。但他也同样认准了：只要zuo到南京这个大本营，还有杭州这个扼控着浙、闽、赣地区的重镇确保不失，江南的局面就不至于发生大的动遥不过，近一个月来，鲁王政权在钱塘江一线的反扑势tou却不可轻视，不只前所未有地使清军遭到重挫，还一直攻到杭州城外的草桥门！那么接下来，他们会不会发动更猛烈的攻势，甚至企图把清军一举逐chu杭州呢？从近日对方又是阅兵、又是拜将的动向看，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嗯，为着避免闪失，自然最好是尽快派兵增援杭州。

但是yan下，就连南京本shen也只有区区四千守兵，为着维持局面，这些天已是煞费苦心，尚且chu1chu1捉襟见肘，又哪里再chou得chu兵来？”心中这么为难着，洪承畴就不由得烦躁起来，于是转shen离开窗hu，跨过门槛，走chuting院去。

这是一个位于二进的ting院，由于屋宇宽大，这ting院也相当阔大，一se的青石板铺地，西边墙角还砌着一口水井。一株高chu屋脊的白pi松向四面八方伸展着枝桠。时节已是仲冬，那针状的叶丛虽然仍旧保持着苍翠，但也枯瘦零落了许多。

大约被脚步声惊动，一只栖息在上面的喜鹊正扑扇着黑中间白的翅膀，飞了起来。

“是的，”洪承畴一边绕着ting院踱步，一边不无忧虑地想“从近日的塘报来看，浙、闽这边且不说，江西、湖广那边的luan子分明是愈闹愈大了。何腾蛟、堵胤锡自收编了liu贼郝摇旗、刘ti纯、李锦、高一功所领的残兵之后，竟然号称拥众四十余万，而且还不算江西夏万亭、艾南英和万元吉、杨廷麟那两guluan兵。

难怪朝廷十万火急地一再chou调各地之兵前往进剿。可是，如今张献忠还占据着四川，云、贵和两广尚未归顺，而且听说山东、陕西也在一个劲儿捣luan。这么四面八方一齐闹起来，光凭我朝从关外带来的区区十万八旗jing1兵，以及那些陆续收编的前明降卒，应付得了吗？当然，yan下还不至于即时便有逆转之虞，但若是耗日费时地长久拖下去，将来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子，可就有点难说了…”由于想到，清兵初下江南时，各府县yan见前明气数已尽，纷纷望风归降，如果能全力抓住时机，速战速决，事情就会好办得多；谁知忽然节外生枝，颁下了那样一dao剃发令，结果闹成如今这个八面受敌的局面，洪承畴不由得从内心发chu苦笑。为了摆脱困扰，他摇一摇tou，干脆停止思索，转shen走回签事房，在公案前坐下，把下面的一份公文拿了起来。

这是书吏房的幕僚草拟的一份给朝廷的揭帖，内容是关于上次平定徽州一役的详细情形，以及对所擒获的金声、江天一、吴应箕等“匪首”如何chu1置的请示。

这件事是洪承畴本人